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孟惊鸿都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
——对,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心头不知道跟谁憋着股气似的:既然他不告诉她,那她也不想知道了。
其实想知道也不难,聊天时引周老师顺一嘴的事儿,但孟惊鸿决口不提;甚至庄懿叽叽喳喳说起他时,她也会有意无意绕开话题。
——既然是没有可能的人,心动也是罪。
不如将他尽早驱离自己的生活……
她是个足够理智坚定的姑娘,既然心意已绝,逼着自己也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好在这些天,剧组的日程也愈发忙碌起来。
孟惊鸿客串的戏份虽然不多,但郭导和周老师很看重她的专业能力,这几天她和老师们一边研讨剧中舞戏的设计,一边给几个主演教舞打样。
连轴转一周后,总算等来一下午空隙。庄懿这天也没通告,摇着孟惊鸿去草原。来了这么久,他们还没真正在草原上玩过。
“走嘛,剧组请的马术师傅今天在呢,咱们也去骑骑马呗!”庄懿极力拉好朋友出门散心。她直觉孟惊鸿这段时间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
没办法,她家惊惊性子就是这样:每次她遇上不开心的事,惊鸿就算半夜也会接电话,耐心听她哭诉很久;她过生日时,惊惊还会翘课去剧组准备惊喜——对朋友这样细腻温柔的女孩子,自己遇上事却只会变闷葫芦,偷偷内耗。
庄懿很气,又有种无能为力的心疼,只能尽量哄好朋友开心点。
“你不想去,帅锅还想去呢!”庄懿一下就拿住人软肋,“来大草原了也不带我们去跑跑,你是个坏妈妈!”
“……”
扭头看见趴在地板上可怜巴巴的小锅,孟惊鸿瞬间心软。
半小时后,两个姑娘牵着狗脚步轻快地出发了。
带这么大只狗,只能全程步行。等深入草原,俩人身上都开始冒汗。
草原上没什么游客,剧组里的人基本都认识狗,孟惊鸿破例解开牵引绳。
小锅一溜烟就撒欢到湖边去了。
庄懿也兴致勃勃地去找剧组的师傅骑马了。孟惊鸿不想玩,只想就近散散步步。
天气好得有点过分了。天空蓝得一点杂质没有,草地也是碧绿莹亮。
目光被一匹油光水亮的大棕马吸引,孟惊鸿慢悠悠走过去。
看见马匹旁边的男人时,她倏地怔住。
一米九的身高,宽肩,寸头,小麦色皮肤……
可当对方转过身后,孟惊鸿又松出一口气。
——只是身形比较像而已。
她之前总腹诽那个男人糙,和眼前的牧民一对比,才明白他脸其实很俊秀——五官骨相都跟刀刻出来一样,哪儿哪儿都经得住细看……
不是——
孟惊鸿懊恼地闭了下眼,同时摁下心头隐隐的失落感。
她怎么又想起他了啊……
“你好。”牵马的牧民主动开口跟她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做游客生意的,他普通话说得很不错,“你也是剧组来演戏的吗?”
孟惊鸿摇头莞尔:“我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但不是演员。”
“我看过你跳舞,就是那天——”牧民抬手指剧组呆过的蒙古包,“我还以为你是我们草原上的姑娘。”
“但我们这边没有人跳这么好的。”牧民往前跨了一步,目光更近,也更深,“我都看呆了。”
孟惊鸿也惊呆了。
草原上的汉子都……这么直接的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谢谢。”
大概是赞美足够真诚,即便直白,也不至于招人反感。
孟惊鸿又继续跟人聊了几句,对方抬手拍了拍身旁的马脖子。
“要不要骑马?不收你钱。”
孟惊鸿看着高头大马,有些犹豫:“我没骑过马,它好高啊……”
“它是我最喜欢的马,得过好几次冠军呢。”牧民一下一下顺着马的鬃毛,“他很乖的,不会摔到你。”
孟惊鸿看着阳光灿烂的碧草连天,有些不忍拒绝走进这样的好风景。
“那……我试试?”
牧民笑着扯了把缰绳,一手摊开:“请——”
况野跳下勒勒车,一眼就看到举着手机自拍的周女士。
他气音嗤了下,走过去:“我帮您照?”
扭头看到儿子,周青瑶很嫌弃:“快算了。我可不想容貌焦虑。”
况野轻呵:“我拍照在连里是拿过奖的。”
“那拍飞机大炮能跟拍人一样啊?”周青瑶很无语,“你啊,什么时候有女朋友就知道了。”
况野哼笑了下,没搭腔。
他也想知道自个儿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找着。
之前本要找周正帮忙查租车行的消息,谁成想突然接到归队召唤。
这一走,又是音讯全无的一个多礼拜……
“这次突然找你回去,”周青瑶放下手机问儿子,“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况野只淡淡回了句:“出境了一趟。”
周青瑶没再继续问。
——问也没用。
他这工作性质,即便是睡一个被窝的都有保密政-策。
她一边盼着儿子能早点成家,一边又觉着急谁要跟了他也是对不住人家小姑娘,成天见不着人不说,还总提心吊胆的。
因此况野这次意外停职,周青瑶背地里其实也松了口气,甚至希望他由此转岗,或者干脆退役算了。
可她也知道儿子并不甘心。
这段时间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很苦闷……
周青瑶叹出口气,换了种问法:“那你现在什么情况啊?算……复职了?”
“没。”况野懒懒吐出一个字,浓眉拧起来,“再等等吧。”
周青瑶“嗯”了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您不说有事儿找我么?”男人转开话题。
“哦……”周青瑶赶快将借口具体化,“这不……剧组借的马来了么,叫你来看看,帮你追忆下骑兵岁月。”
况野轻嗤,意味深长乜亲妈:“最好只是看马。”
周青瑶扁扁嘴,横了儿子一眼。
之前麦子主动示好,结果这小子跟块臭石头一样,又硬又冷。
搞得人家姑娘现在也没什么意愿了。
剧组里小姑娘这么多,个个都跟花一样漂亮,这小子愣是一朵都不正眼看……
活该他单着!
“哎哎——好了好了,我不骑了!周老师——”
周青瑶回头,看见庄懿正龇牙咧嘴地从马上下来。
她笑着朝人招手:“庄懿啊,来——”
一旁的况野目光恍惚一瞬,转头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姑娘。
庄懿下了马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眼惊艳的crush居然也在,奈何她屁股已经被马鞍硌成八瓣,毫无形象可言。
撇撇嘴欲哭无泪,她尽量让自己体面点走过去——依旧滑稽得像只企鹅。
可是crush居然一直在看她哎!
男人眉心微动,注视着她开口:“你叫……庄毅?”
——他居然主动跟她打招呼哎!
“嗯。”庄懿嘴角上扬,同样主动地补充,“就是司马懿的那个‘懿’。”
况野眼皮跳了下,后知后觉。
也是,这个“懿”才更适合女生。
他又自嘲般扯了下唇边——一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同音名而已……
庄懿这边还等着跟crush继续热聊,没成想人家就笑笑,没下文了。
她大脑嗖嗖转,正想怎么续上这波火花时,就听到周老师跟自己道:“骑了多久啊你们——哎?怎么就你一个啊,孟惊鸿呢?”
孟,惊鸿。
如有预感一般,况野的心被这个名字牵动着,重重一跳。
“惊惊在那边,没骑马——哎?她不是说她不想骑吗?”
直觉比视线更快找到她。
况野抬睫,一下就看到远处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这一次,他绝没有认错。
——她穿的正是他们见面那天的衣服。
胸口被心脏撞得哐哐响,唇边随之翘起。
快速聚焦的视线却忽而顿住——
况野黑眸慢慢虚眯了下。
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伴。
——是个男人。
视野被马儿抬高,心情都开阔不少。
孟惊鸿在马上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草原,蓦地想起那天第一次跑高速的感觉——一样舒畅解压。
而且这匹马真的好乖啊,一直驮着她慢慢走。人稍微动一下缰绳,它就知道要往哪里转。
孟惊鸿轻轻抚摸棕色的马背,扭头冲马主人笑弯眼:“它好聪明啊!”
牧民被这明眸皓齿的一笑晃得心神都摇荡。
“是吗,那你多骑一会儿啊。”他献宝一样将缰绳递给女孩,“拉紧,它就会慢下来。”
孟惊鸿小心翼翼地接过缰绳,开始尝试自己控马。
像是察觉到她的松弛感,马儿四蹄的频率稍微快了些。孟惊鸿顺应它的速度,又轻轻扯了下缰绳,让马儿带着自己往湖边走。
悠闲吃草羊群旁边,黝黑油亮的杜宾犬分外显眼。
看见妈妈来了,满地打滚的小锅立刻甩了甩背毛,撒开腿欢快地向孟惊鸿跑来。
身-下的马突然喷了口气,马蹄踢踢踏踏。
“小锅,停!”孟惊鸿反应过来,赶忙大声命令狗子,“不要过来!”
小锅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更快地奔向慌张的主人。
“嘶——”
马儿发出悠长的嘶鸣,开始不停甩头——
孟惊鸿死死抓住缰绳,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小锅停!别动——”
“汪!汪汪——”
以为主人有危险的杜宾犬冲着马狂吠不止,眼看就要扑过来——
受惊的马彻底失控。
孟惊鸿听不懂牧民在用蒙语大声喊什么,只看见他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缰绳。
“嘶——”
马儿猛然一抬前蹄,脖子上的缰绳脱开人手——
完了。
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时,孟惊鸿在心里绝望喟叹。
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摔下马要是伤到脖子,她可能就再也跳不了舞了……
下一刻,失控的身体居然停止跌落。
有人赶在不幸之前,将她与她的恐慌一同接住。
头晕脑胀间,天旋地转后,孟惊鸿重新回到马背上。
——另外一匹马。
它跑得很快,白色的鬃毛都在随风飘荡,孟惊鸿惊魂未定:“停,停!停下——”
挣扎的胳膊肘向后击中什么,身后立刻痛“嘶”出一声——
“怎么每次见面都打人?”
磁性而熟悉的男音敛着笑意,透过耳膜直击她心脏。
孟惊鸿浑身一僵,呆住。
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没打脸,进步了。”
“……”
孟惊鸿怔怔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中轰隆,心如擂鼓。
男人眉梢挑了下,颊侧酒窝凹陷:“怎么,不认识了?”
孟惊鸿嗓子发紧,唇瓣翕动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能在这儿呢。
怎么能每一次都从天而降一般,稳稳接住她。
明明被接住了,为什么,她的心反而会更加摇晃……
“我——”黑眸巡过辽阔草原,况野一语双关,“来找人。”
“找人?”孟惊鸿狐疑扬睫,小声嘟哝了句,“别又是什么抓人的任务吧……”
背后的男人低低笑了:“猜对了。”
一条健硕手臂随即环上她腰肢,用力一提——
她稳稳坐到他身前的马鞍上。
低磁的嗓音刮擦她耳廓:“已经抓到了。”
后颈被男人炽热的气流刺激得不断瑟缩,孟惊鸿抿唇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怎么办?
她的身体还是像之前一样没出息,下意识就依赖他……
“你呢?”男人沉声反问她,似是不悦,“跑这儿骑马来的?”
说着他回眸瞟了眼湖边。
牧民牵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马匹,一直定定朝他们这边望。
眉心蹙了下,况野虚虚环抱女孩的手臂倏地收紧。
——前胸贴后背,严丝合缝。
他语气也强硬得不留一点空隙:“要骑,也得找个能护住你的。”
“……”
后肩磕上男人结实的胸膛,整个人瞬间被浓重的荷尔蒙网罗,攻陷。
反驳的话都变得底气不足:“是我的狗跑过来吓到马了,不怪别人……”
“上马前没告诉你可能发生这些?”回想刚才女孩差点坠马的场景,况野太阳穴又突突跳了两下。
垂睫看见她光秃秃的脑袋,他拧眉:“护具也没带。”
“……”
孟惊鸿张张嘴,无言以对。
骑马是临时起意,确实没考虑到安全方面……
耳边落下男人一声冷呵:“光顾着聊天了,是吧。”
不等她回答,腰间的大手突然用力一握——
“聊什么呢?”
很难说是因为凶狠狠的语气扑进敏感耳窝,还是男人的力量太蛮横,总之,孟惊鸿给这一下握得整个脊柱都酥了。
她咬住唇,向后软塌塌靠上男人胸口:“没说什么……”
况野气音轻嗤,了然的语气:“是不跟你说,Ta ih goi baina.”
“……什么?”孟惊鸿茫然转头。
“蒙语。”男人的眼在深深睨她,目光暧昧又直白。
“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