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述看到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千述是没有太多照顾人的经验,她也不算一个太有同理心的人。比如说,大多数人对待生病的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会因为病人的难受而难受。
但是千述很难升起这种情感。
很多时候别人的痛苦并不能引起她的共情,内心平静得泛不起波澜,连千述都清楚自己的冷漠。
但是,她又是一个极擅长模仿的人,她对于照顾病人的经验全部来自于千朝。小时候千述生病的时候,千朝照顾她的样子深入脑海,难以忘怀。
所以后来面对生病的人,千述都学着千朝的样子,多了些耐心。
可以说千朝对于千述的影响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你还要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多久?”千述站在床边,慢悠悠的问道。
陆恪本人性格虽然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但是他家里的装修却十分沉闷,尤其是卧室,大多都是黑白灰的极简色,几乎没有亮色。
这与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形成了很大反差。
他现在整个人蒙在黑色的真丝被子里,只从被子的一角露出几缕凌乱的头发。
陆恪听到了千述的声音,他现在人还病得晕乎乎的,也不太清醒。听到千述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他将被子掖得更紧,恨不得整个人与外界隔离。
都跟千述闹掰了,还做梦梦见人家,陆恪觉得自己也是有病。
千述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团,觉得自己再不出手,有人可能会将自己闷得喘不上气。
千述扯住被子的一角,掀开,露出陆恪的后脑勺。感觉到后面一凉,陆恪生气的转过头来,瞪着面前这个女beta。
陆恪烧的有些厉害,眼皮薄薄的,泛着红。哪怕是在闹脾气 ,也没有什么攻击力,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难言的秾艳。
“你生病了,方知明给我发消息,拜托我来看一眼。”千述率先解释自己此行来的目的,然后又瞥了眼陆恪苍白的脸,平静道,“你应该发烧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陆恪语气有点冲,声音又沙哑。他抬手想扯住被子蒙着脸。
千述发现陆恪生病了,这习惯就很像小孩子,任性的很。
修长白皙的手一把拽住被子,陆恪病着没力气,扯不动。他几乎是更生气了,抬眼看着千述。他本就脸色苍白,就衬得唇越发红,还特别干燥。
“去医院。”千述眼镜后面的双眸没带什么感情。
见扯不动被子,陆恪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千述,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他声音闷闷的:“我不要去医院。”
从千述的角度,陆恪侧卧,薄薄的T恤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腰线。千述的视线落在上面,抿了抿唇,又随意的移开目光。
她上前一步,抬手,手心轻轻放在了陆恪的额头上。千述本来就是从室外进来的,手还冰凉凉的,猝不及防的凉意让陆恪有些眩晕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因为发烧,陆恪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火炉之中,被炙烤着,口干舌燥。突然久旱逢甘霖,这凉意让陆恪忍不住蹭上去。
然后他又突然意识到这是千述的手,正放在他的额头,陆恪僵住。
指尖刚接触陆恪的皮肤就感觉一阵滚烫的温度传来,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躺了有多久,都烧成这样了。
“太烫了,必须去医院才行。”千述声音坚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在千述看来去医院才是最简单省事的,毕竟陆恪生病与她无关。她好心把人送到医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果后续病出什么问题也跟她没关系。
她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把责任撇的干干净净,不想被麻烦找上的人。
千述的语气实在是太强势了,就好像是让你必须听她的。有时候可能千述自己都没发现,她身上带着一点贺诚军的影子。
这让陆恪的怒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任性的人,在千述面前更甚。
“我说了我不要去医院,你为什么就非要逼我!就算我生病了,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关心吗!”陆恪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愤怒的看着千述,急促喘息着。
他实在是非常非常抵触医院。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滞,氛围一下子沉默下来。
陆恪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挂着几丝红晕。他生气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是燃着两簇小火苗,很明亮,很有生命力。
哪怕是现在这种场景,千述的面色都没有变过。
她沉沉的看着陆恪,良久,将手中的药扔在陆恪床上,冷漠道:“行,你死了也别来找我。”
今时不同往日,千述自觉已经脱离了追求者的身份。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离开,“砰——”一声,利落的甩上大门。
随着玄关处的声音响起,整个房子突然就变得一片死寂,方才的争吵仿若隔世。屋里安静得让陆恪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消失了,世界陷入沉默。
陆恪神情空白,方才眼中的火苗好像也被冬日的冷风给吹灭,变得暗沉沉的,没了神采。
心脏仿佛皱缩起来,每跳动都一下,都牵扯着,带着闷痛。说不清是什么心情,陆恪垂着眼睫,看着面前袋子里装的药。
是市面上很常见的几种感冒药,有冲剂泡水喝的,也有退烧的药丸。
就像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一样,陆恪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太安静了,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
千述下楼的时候,方知明正好打了视频通话过来,千述接了。
看着千述周围熟悉的景色,方知明问道:“你去陆哥家了?”
千述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哥他生病了吗,送去医院没?”方知明又问,然后他就看着千述从电梯里出来,到一楼的大厅,明显是下楼的节奏。
“你这是要走了吗?陆哥病得严不严重,生的什么病,怎么一会儿时间就解决了。你们速度好快,没去医院吗?”方知明在千述手机里絮絮叨叨的问,话又多又密。
方知明算是从小和陆恪一起长大的,对陆恪家里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点,所以他对陆恪的脾气包容很多。
千述烦不胜烦,开口道:“他人现在醒着,你打电话问他,不要来问我。”
“我刚才给陆哥打电话,他没接。”方知明回答,有点委屈。
后知后觉的方知明终于从千述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端倪:“你和陆哥吵架了?”
千述不语。
那多半是了,方知明顿时觉得头疼。
方知明都觉得陆恪这脾气差得很,因为在他看来,千述已经情绪很稳定的人了。
“你追了陆哥这么久,你知道的,他就是这狗脾气。他不是针对你,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方知明又开始劝千述,但是千述不为所动,已经往大门方向走了。
“陆哥他生病,身体不舒服,可能脾气就差一点,你多担待一下。”方知明在手机的另一边好言好语的说。
千述没回,只是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见劝不动,方知明也有点无奈,为什么他会夹在两个人中间。
方知明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这样,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就再去照顾一下陆哥,用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千述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她终于抬眼看了一下屏幕,平静问道:“多少?”
方知明面上一喜,就知道有戏,他对着屏幕比了个数字:“这个数。”
看着方知明比了个五,千述开口:“五位数?”
“嗯。”方知明点头,“你放心,等会儿我就把钱转给你。”
反正最后这钱也是陆哥出,所以方知明答得特别爽快。
贺诚军已经断了千述的生活来源,不过千述早就经济独立了,所以贺诚军这个做法,对千述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多的影响。
但是钱嘛,总是多多益善。
“行。”千述干脆的答应,转身就往回走。
她在钱这件事上,很坦荡,不会觉得丢脸什么的。虽然刚刚才跟陆恪放了狠话,不过现在可以当做是在放屁了。
千述又回到了十七楼。
她熟练的按密码,然后走进去。
陆恪还是方才的那个姿势,他低着头,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峻,头低垂着,双眼黯淡无光。
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的放空。
陆恪在家里一般穿得很少,今天也就穿了一件短袖,在千述看来就很单薄。
直到千述站在床边陆恪都还低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
千述站着就要高一些,自然能看见陆恪白皙的颈,以及上面那个微微凸起的腺体。
“吃药了吗?”
千述的声音很淡,就像夹杂着A市夜晚的冷空气,亦如她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
陆恪一怔,他垂着的眼睫颤动,像风中轻颤的蝶翼,无声诉说着他心中的波澜。良久他才抬眼,看向床边的人,又快速将视线挪开。
“没有。”陆恪嗫嚅道,声音很低。
“嗯。”千述随口应道,然后转身往外走。
陆恪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你要去哪?”
千述没应,她的沉默让陆恪心头一沉,又似乎没有资格阻拦,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直到千述从门外端了一杯温水进来,陆恪眼中闪过错愕。
“不去医院也可以,先把药吃了。”千述将温水递给陆恪。
人各有命,医院爱去不去。
陆恪接过千述手中的水,两人的指尖微微接触,又很快分开,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旖旎。
千述的手总是凉的,到了冬天更是冰得很。但是病中的陆恪,手却温热。
直到看到陆恪将手中的药吃了,千述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钱到手了。
“吃了退烧药,你先休息睡一觉,明天再看退烧情况。”千述看着陆恪烧得红红的眼皮,就像含着水光一样,春色撩人。
千述抬手熄灯,室内一下子黑了下来。客厅的灯光落了进来,勾勒出千述清瘦的轮廓,她准备关门出去。
“你今晚可以不走吗?”陆恪突然开口,声音又低又哑,听不清晰。
千述愣了几秒,道:“什么?”
“没什么。”黑暗中,陆恪翻了个身,背对着千述。他将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