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暴雨,连打车都困难,导航地图显示,整条机场路红得发黑,大堵特堵。
任思茴只得步行到不堵车的公交站台,打算坐公交车回剧组。
大雨滂沱,天上乌云压城,风把雨吹得斜飞。
任思茴回到剧组的时候,剧组里正乱糟糟的,有很多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搬着他们剧组的各种设备往外走。
任思茴满脸疑惑地靠近。
刘三星站在回廊下打电话,远远地就看见任思茴,他眼睛一亮,立马挂掉电话,朝任思茴小跑来。
“思茴呀,你跑哪去了?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任思茴拿出手机看,手机打不开,她才想到昨晚上帮龚莱收拾东西,没有充电。
“抱歉,刘制片,我手机没电了。”
刘三星摆手:“嗐,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找到你人就行,你快跟我走!”
“去哪?”任思茴疑惑。
“Wince。”刘三星答。
“......”
“思茴呀,昨天宴会上裴总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突然不打算投资我们剧组了?我现在连裴总的面都见不了了,你跟我走一趟,裴总他肯定愿意见你。”
刘三星自顾自说着,半晌,才发现任思茴没跟上,他回头,疑惑看任思茴。
“刘制片。”任思茴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跟裴总什么关系也没有,裴总又怎么可能愿意见我呢?”
刘三星皱眉:“可昨晚......”
任思茴:“昨晚,我只是去当了脖模,经此而已。”
“脖模?只是这样?”
任思茴点头。
闻言,刘三星眼底的光瞬间熄灭了,“竟是如此,竟然只是这样吗......”
刘三星边说着,他渐渐走远了,逆着一个接一个搬东西的人,他手垂落在身侧,肩膀没有力气佝偻着,曾经那么斗志昂扬的一个人在这一刻竟也如同霜雪中枯萎的花萎靡了。
......
因为找不到投资方。
《长歌暖浮生》撤组了。
树倒猢狲散,任思茴试镜上了另外一个小成本网剧的女二。
时间倥偬而过。
转眼一月初,京港的天空飘起了皑皑白雪,天气预报说这场雪将会持续整整一周,是近十年来京港最大的一场雪。
元旦那天,龚莱给她发来她订婚的照片。
照片里,龚莱穿着一身白色旗袍,笑容灿烂,她身侧的男人,一身中山服,眉眼清俊,很登对的一对新人。
任思茴祝福她。
龚莱问她,小年有没有空,希望她能到沪南参加婚礼。
任思茴裹紧身上的毛毯,缩在道具间用杨山的烤火炉烤火,边烤火边回消息。
没错,《长歌暖浮生》剧组撤组后,杨山的团队碰巧也接了小网剧的剧组。
大冬天,等戏的时候,任思茴就会到道具间来跟杨山他们烤火。
龚莱的婚礼,任思茴很想参加,但是,小年那几天,她有戏份,没法脱身。
正准备拒绝的时候,杨山跟着两个道具组同事走了进来。
“前几天雪下成那样都死活不放假,现在送来个美女,反倒自己旷工旅游享受去了,啥垃圾玩意儿真是。”其中一个道具组的同事抱怨道。
杨山在任思茴左边坐下,他搓了搓手,嗤笑道:“那是你没享受,要是有像思茴这样的大美女对你投怀送抱,看你丫的要不要。”
同事瞟任思茴一眼,正巧和任思茴投去的目光对上,下一秒他脸就红了,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杨山还有另外一个同事哈哈大笑起来。
任思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便问杨山:“山哥,什么美女?谁旷工了?”
事情是中午才发生的,任思茴一直待在道具组背台词不知道很正常。
杨山便跟她解释。
说是中午的时候,投资方派来一个前凸后翘的大波浪美人,明面上说是总导的助理,暗地里却是送给总导泄.欲的。
总导迫不及待享用,便说给剧组放假一个月,年初三后开工。
刚口头宣布完这件事情,甚至连群通知都没来得及发,总导拐美人跑了。
只能由在场的人,口传口。最后副导在群里发通知,负责人叫来车,才将剧组的设备运走。
打工牛马们干活就是快,小半天的功夫,整个剧组已经腾空,人也全都走光了。
任思茴是中途的时候离开的,期间她路过《长歌暖浮生》曾经的片场。
靠近年底,很少有剧组选择这个时候开机,长歌的片场暂时没有人租用。
她望了一眼,片场院内墙角的小矮松已经被厚厚的白雪盖住,长时间的废弃,曾经鲜活的片场变得满目疮痍。
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不过只是片刻,她很快走出了影视城。
回到家,先是给自己泡了一杯姜茶驱寒。
小公寓上个月新来的合租室友不是同行,早八晚六都不在家,任思茴很少与她见面。
她发消息给龚莱。
龚莱得知任思茴能来参加婚礼,并且可以在她那边过年的时候,兴奋连发了十条语音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说沪南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到时候都带她去吃去玩。
任思茴在房间整理衣服,手机扔在床上,不知道是龚莱的欢乐语气,还是因为即将要前往新地方,任思茴的心情跟着高兴起来。
许久没见龚莱,任思茴打算早点过去。
把家里收拾好后,任思茴第二天启程坐飞机抵达沪南。
沪南今天也在下雪。
龚莱和她的未婚夫开车到机场接她。
机场出口,龚莱穿着一身红色羽绒服,身侧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男人长得周正,眉眼柔和。
龚莱给了任思茴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红着脸跟她介绍:“茴茴,这是赵谦和。”
赵谦和朝任思茴礼貌颔首,“小莱经常跟我提起她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好朋友,百闻不如一见。”
任思茴也不扭捏赵谦和给她的感觉很礼貌,干净又清爽,她大大方方回握赵谦和的手。
短暂寒暄过后,赵谦和开车送龚莱和任思茴去到他们的婚房。
龚莱没有带任思茴回她家,怕任思茴不自在。
所以,直到结婚前,任思茴都会和龚莱一起住在这间婚房里面。
赵谦和则回自己家住。
安顿好后,龚莱说今晚要带她去一个饭局,任思茴在化妆镜前化妆。
龚莱双手撑着下巴,在旁边看她化妆,倏地开口:“茴茴,你今天可不可以打扮得漂亮一点,最好艳压全场。”
任思茴画眉的眉笔一顿,挑眉问:“为什么?”
龚莱愤怼:“哼。”
“谦和他们公司老板的女儿喜欢他,今天也会来。”
任思茴一愣,旋即笑了笑,然后将眉毛画好,最后补了下口红。
她起身,压龚莱坐在化妆镜前。
“既是你的情敌,我打扮好看有什么用?该是让你艳压群芳才对。”
说着,任思茴为龚莱改妆。任思茴化妆技术不错。
半小时后,龚莱脱胎换骨。
圆圆的脸蛋,杏仁眼,浅淡红唇,丸子头,妥妥一个猫系大美女。
龚莱看着镜子内的自己,连连摆姿势自恋。
“茴茴,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任思茴浅浅笑了笑,去换了身衣服后,她们出发前往约定好的祥福酒楼。
祥福酒楼落坐在江边,沪南的CBD中心与酒楼仅有一江之隔。
她们到的时间比较晚,赵谦和下楼来接她们。
走进一个包厢,里面全是人,都是赵谦和在沪南的朋友,他们每一个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模样。
也这一刻,任思茴才明白龚莱让自己打扮漂亮的原因。
龚莱在沪南没有朋友,唯一能撑场子给她勇气的,是任思茴这个远道而来的友人。
赵谦和带他们在中见的位置坐下。
刚一落座,任思茴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落在她脸上,她淡淡地垂眸,没有回应这些目光。
赵谦和从龚莱处知道任思茴人比较内敛,也没多介绍,只说她是龚莱的朋友便不说了。
饭局很快开始,席间有人恭喜赵谦和新婚快乐,喝高了,便有人调侃让新婚夫妻当众亲一个。
龚莱是性格活泼,确实个很容易害羞的人,赵谦和也是个含蓄的人。
任思茴本以为,他们会将这个调侃当作玩笑糊弄过去。
可她却见龚莱喝了口酒,然后转头捧着赵谦和的脸亲了一口。
与此同时,有人摔门而出,是个女人,穿着一身名牌包包,自从落座后目光一直在赵谦和身上的女人。
任思茴猜想,这应该就是龚莱口中,喜欢赵谦和的老板女儿。
果然,人群哄闹中,任思茴耳边响起一声得意的笑。
龚莱:“哼,让她看,活该。”
几圈敬酒过后,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醉意。
龚莱更是醉得一塌糊涂,任思茴在旁边哄她喝水。
不远处,赵谦和被一个男人拉过去说悄悄话。
“谦和,你就说你应不应!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哥我孤独终老吗?”
跟赵谦和说话的,是他的表哥付杰,跟赵谦和在一个公司工作。比他大三岁,今年恰好三十,一直没结婚,家里人给他介绍的,总说看不上,现在倒是看上了中途加入饭局的任思茴。
赵谦和此刻眉心拧作一团,一向脾气好的他,脸上隐隐出现即将爆发的状态。
自从落座开始,已经有不少人给他发消息打听他未婚妻的美貌朋友的感情状况。
现在,亲生表哥甚至还道德压迫他,让他牵红线。
赵谦和心里苦啊,谁能想到他今天才第一次见任思茴,龚莱又醉了,他怎么把人介绍给她啊!
付杰死乞白赖,赵谦和拗不过他,便将人领了过去。
任思茴正用纸巾沾湿水敷在龚莱脸上,帮她降热。
忽然,身后有人咳了一声。
任思茴回头。
赵谦和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呃......你好,思茴,这是我表哥,付杰。”
赵谦和身侧,站着一个菱形脸,眉突眼深的男人。
任思茴脑袋仅仅空白了片刻,便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出于礼貌,也是给龚莱面子,她起身,朝付杰点头,“你好。”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宾利缓慢在祥福酒楼外停下。
陆金铭从副驾驶下来,打开后排车门,一双红底亮面的黑皮鞋踏了出来。
早等在酒楼外的一群人见状围了过来。
裴子野一身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胸口处别着一枚银色三角胸针。
天降大雪,墨尔本飞沪南的飞机晚点,他晚了约定时间半小时才到。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裴子野十分抱歉地说。
“哪有哪有!裴总能到就已经很给面子了。”领队的是个谢顶老头,他恭维道:“裴总常年在国外,定是很少吃过国内美食。这家酒楼是整个沪南口碑最好的一家,等会定要与裴总好好喝一杯。”
一行人进入酒楼,瞬间吸引了目光。
无他,只因这群人都是沪南商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可是在经济新闻中才能见到的人,此刻却围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年轻小伙子满脸讨好,这么刺眼的一幕,路过的人谁不得看上几眼。
七八个人走上酒楼二楼,在楼梯口的拐角处,最靠里的一间包间,走出来一男一女。
女的穿着一件鹅黄色羽绒服,扎着一个丸子头,看起来很清纯干净,而她身后,男人穿着黑色皮夹克,眉凸眼深的油腻菱脸。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试图控制她。
“你先听我说,我对你没恶意,单纯认识一下,你不要那么排斥嘛。”
任思茴觉得很无语,为什么有人脸皮可以这么厚,在她已经明确并不想跟他认识,还能这么不要脸贴上来。
“付先生,我想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任思茴冷脸。
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于有些奇葩来说,美女拉的屎都是香的,更何况还是冷脸美女,付杰更看呆了。
而这里发生的一幕也尽数落入不远处刚上楼的一行人眼中。
为首的男人,长身玉立,眼神晦暗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裴总,这边请。”
走廊里人不多,很安静,半点动静都能轻而易举传入她的耳中。
几乎在听见‘裴总’二次的同时,任思茴便扭过头去看。
然后,她怔在原地,耳边付杰喋喋不休地求偶词,仿佛变成了蚊子叫,她听不清了。
隔着长长的走廊,有花,有树,有人。
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走廊深处走。
走过花,走过树,也路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