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时,天色已晚。
郑清容推门进来时陆明阜已经在屋子里了,桌上摆了她早上离开时点名要的蟹粉狮子头和天香荷藕,还搭配了一盅羹汤和一碟饭后点心。
“回来了。”见她回来,陆明阜当即上前取了打湿的巾帕给她净手。
郑清容嗯了一声,接过巾帕,顺便把别在腰间的羽箭递给他。
“符小侯爷的箭?”陆明阜不用看箭矢上的标记,单凭这金羽就一眼认了出来,“看来夫人今日之行不太顺利。”
郑清容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来这位小侯爷的名声委实不太好啊,陆明阜一个才来京城没多久的人都知道遇到他没好事。
“顺利也不顺利,不过见到了许多奇人怪事倒是真的。”她道。
陆明阜引着她坐去了桌前,率先给她夹了一个狮子头:“夫人不妨说说看,或许我能为夫人解惑一二。”
他虽然来京城的时间不长,但他事先调查过,各家有哪些人,这些人如何有什么私交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郑清容咬了一口热乎的狮子头,味道还是和扬州一样,在食材不足的情况下还能做出一样的味道,可见用心了。
“你对安平公主这个人怎么看?”
陆明阜正给她盛汤,听到她提起安平公主不由得一愣,当即放下手里的羹汤,郑重道:“我与公主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当初陛下赐婚事出突然,实非我意,我的身心从始至终都是夫人一个人的,我没有不干净。”
说着说着,他的眼角微红,隐见泪意,竟是泫然欲泣之态。
郑清容又无奈又好笑,放下碗筷伸手抚了抚他的眼角:“我不是要问这个。”
这件事在她和陆明阜成婚时他就悉心解释过好多次,字里行间全是他真诚的自证。
其实不用他解释她也知道二人之间没什么,一个在扬州,一个在京城,二人面都没见过,哪里来的情谊?
“你是个怎样的人,待我如何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太过敏感。”郑清容安抚他的心底的忐忑,等他情绪安稳下来这才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题,“我是想问安平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私下都和哪些人有来往?比如和庄王府的含章郡主有没有交情?”
陆明阜握住她的手,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略显急促地把脸颊往她掌心上贴:“我对安平公主此人了解也不多,先前在陛下身边做翰林院待诏的时候见过一次,公主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没有什么架子,陛下玩笑般问起她对政事的看法时,她也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是个很有想法的,至于和庄王府的含章郡主有没有什么交情,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不过京城时不时会举办赏花宴、裙幄宴之类的宴会,邀请各家小姐吟诗作赋争头彩,公主和郡主常在受邀之列,应当是认识的。”
其实还有件事他没说。
即使皇帝后来收回了给他和公主赐婚的旨意,他也很是避嫌,对安平公主的事他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和安平公主见上的那一面还是皇帝有意无意撮合的,不过那次他和安平公主都很是回避对方,是以后来皇帝也就没再让二人“无意”遇见。
郑清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先吃饭。”
先前听到杜近斋说皇帝把含章郡主提到了宫里给公主做伴读时,她就觉得事情有些意外的巧了。
毕竟郡主才在国子监打了那些官家子弟,各家长辈只怕正要找庄王府讨要一个说法,结果一转头郡主就做了公主伴读。
这背后是什么原因尚且不清楚,但现在的结果明显是让打人的和被打的双方都满意的。
而她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原因。
陆明阜捧着碗筷,许是受到方才的话题影响,让他有些食不下咽。
不过提起安平公主,忽又让他想起一件事来:“还有一件事,之前在职时,南疆那边递来了消息,说是有意和陛下结秦晋之好。”
“联姻?”郑清容吃饭的动作一顿,“南疆那边要送人过来和亲?”
陆明阜摇摇头:“不光是南疆要送公主过来,我们这边也要送一位公主过去,名为联姻,实为人质交换。”
郑清容哈了一声:“安平公主?陛下不是极为宠爱这位唯一的公主吗?他舍得?”
整个东瞿就只有这么一位公主,用来政治联姻不太现实。
还是说陛下有意把别家的贵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以往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
想起今天突然被点为公主伴读的庄怀砚,郑清容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看出她心中所想,陆明阜补充道:“为了表示诚意,南疆那边准备送来的是南疆王唯一的女儿,阿依慕公主,他们也希望陛下将唯一的安平公主送往南疆。”
郑清容呵呵:“南疆王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他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他有十几个儿子,他怎么不送个儿子过来?就非得送女儿?”
陆明阜无奈一叹:“南疆王送儿子过来当然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这边没有皇子可送。”
他这一句让郑清容彻底没了话说。
当今陛下后宫空置,膝下无子,安平公主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陛下昔日身为皇子时,他的皇子妃给他生的。
安平公主生下没几天,陛下便继位成了新帝,皇子妃也被册为皇后,不过后来皇后薨逝,陛下便再无立后纳妃之意,尽管大臣们多次上书让他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但都被他压了下来。
就像陆明阜说的,这次名义上是联姻,但实际上是人质交换达成某种政治合作。
在此之前,好斗的北厉和蛮横的西凉已经结成了联盟,合作攻下了周边不少小国,势如破竹,各国人人自危,在这样战事一触即发的局势下,有些头脑的国家就会寻求合作伙伴一致对外。
此番南疆的联姻就是试探,能暂时联手合作那是最好,要是拒绝,南疆转头就会去找别的国家联手,然后把矛头对准东瞿。
陛下就算再怎么不舍得,只怕也会割舍安平公主。
或许这次把庄怀砚安排为公主伴读就是安平公主在背后推动的,陛下出于愧疚,所以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安平公主被陛下送去南疆,含章郡主被他父亲嫁去岭南,世间女子,多是同病相怜。
郑清容沉默了半晌,又问:“可有说是什么时候?”
“不曾。”陆明阜给她夹了两块藕片,“和亲的折子一直被陛下压在御书房,想来陛下还在考虑之中,不过看今日郡主被提为公主伴读的事,想来陛下应该是有了决断。”
郑清容点点头,这一点陆明阜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比起一个女儿,在手握权势君主的眼里,只怕还没有江山社稷重要。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换女求和的事?
二人各有心事,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
郑清容沐浴后躺在榻上闭目沉思,今日所见所闻太多太繁太琐碎,她需要短暂地放空自己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
陆明阜将她的头抱到自己腿上,依旧拿了帕子给她绞头发。
绞干后趁着郑清容还闭着眼睛,他又故意拉低自己的领子,露出半截锁骨和一角胸膛。
再三确定这样的裸·露不会显得太过刻意,他才试着唤了一声:“夫人?”
“嗯?”郑清容抬眼看他,映入眼帘的是略有松散的衣襟,以及半露不露无端勾人的锁骨和胸膛。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陆明阜的肩头至腰线呈现出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形状,暖玉般的色泽莹莹如流水,灯火映照下肌理曲线分明,很是惹眼。
郑清容轻笑着,挑起他垂在肩头的一缕墨发,兀自绕在指尖把玩:“明阜身上熏了什么香?怎的这般醉人?”
“没有熏香。”许是怕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穿,陆明阜故意避开她的视线道。
因为郑清容要时常进行女男角色的对换,怕留下什么破绽让人生疑,所以她从来不佩戴有味道的东西,而他作为她的枕边人,避免气味沾染,也不会在身上弄那些世家大族都讲究的熏香。
郑清容笑笑。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熏香,他也不需要熏香,因为他的身上本就带着一种特殊的清香。
这种体香平时没什么味道,只有在他动情时才会散发出来。
郑清容勾起他的墨发去撩带他的脖颈和肩窝:“明阜,你是个聪明人,这种漏洞百出的勾·引不适合你。”
“我没有夫人聪明。”心思被看穿,陆明阜耳尖一红,“我也只会这种看起来有些笨笨的勾·引,夫人要是不喜欢,我就去学学别的。”
郑清容哭笑不得。
她怎么不喜欢?她就吃这套。
当初陆明阜不也是主动跑到她面前宽衣解带蓄意勾·引吗?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做起这种事来却笨笨傻傻的,让人看了直想欺负。
郑清容忽然拽住他的衣襟把人拉到自己跟前。
呼吸纠缠之际,唇瓣的有意无意粗碰让陆明阜不由得闭上了眼。
就在他以为郑清容的吻会落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得对方问:“是因为安平公主?”
背后原因被点破,陆明阜有些心虚地睁开眼,便见郑清容的唇停在了离他纤毫之间的地方。
明明只差一点儿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只需要他稍稍侧头就能碰上,但郑清容没有动作,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凑上去完成这个将落未落的吻。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颤动的睫羽暴露了他的答案。
“明阜,你不自信。”郑清容点了点他的眉梢,一针见血。
每次提起安平公主,他总是会加倍地用身体来向她证明他没有二心,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身体上的补偿才能给他一点儿这段关系的慰藉。
归根结底,其实是他不自信的表现。
导致他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去证明些什么,这其中就包括他的身体,也大都集中在他的身体上。
陆明阜垂下眼帘,并不辩驳她说的事实。
毕竟这段关系的开始本身就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是他先不顾礼义廉耻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他能在她身边,叫她一句夫人,给她洗衣做饭,铺床叠被,都是因为这一点。
他不知道要怎么维系这一段强求来的关系,也不敢想要是有一天这唯一的媒介不存在了,他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所以趁着她还喜欢自己的身体,他只能拼命地用身体做枢纽,孤注一掷又破釜沉舟般地连接这一段偷来的感情。
没错,是偷的。
若不是他蓄意勾·引,他可能都没机会站到她身边。
他的手段不光彩,上不来台面,为人所不齿,这也是他不自信的原因。
郑清容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明阜,你都不自信,又让我如何信你?”
“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夫人看清我的心意。”察觉她语气中带了一丝轻叹,陆明阜显见有些慌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就像失足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夫人现在不喜欢我这副身体了吗?”
郑清容微微仰头,和他额头相抵:“明阜,我不否认你的勾·引我很受用,你的身体我也很喜欢,但你太敏感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是安平公主,也不是别的什么人,是你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放到正确的位置上,所以你才会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甚至是自卑。”
说到这里,郑清容不由得又想起一件事:“还是说,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当初的那句话让你生出了不安的情绪?”
当初陆明阜解衣褪裳来表明心意的时候,她就说过。
“你想和我在一起也可以,但如果有一天你和我的前路到了需要择一而取的地步,我不会选择你,这样你还愿意吗?”
她知道这样的话很无情,可她必须先把话说清楚,好让他知难而退。
她都准备好了给他时间考虑,但陆明阜当时想都没想就说了愿意。
给出的答案这么快,是怕她后悔,也是怕他自己会后悔罢。
陆明阜摇摇头,极力解释:“不是的,夫人的那句话没有任何不妥,夫人有青云之志,本就该如此,是我非要掺和进来,夫人没有因此怪罪反而给了我选择的余地,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我绝不会因此退缩或者后悔。”
“我只是有些怕夫人会厌弃我,毕竟我今天能站到这里,背地里使的手段不够光彩,我时常会想,若是当初也有人像我这般不知羞耻地跑到夫人面前行那般孟浪出格之事,后面会不会就没有我的事了?”
“当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先不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夫人当真厌弃了我,还请夫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从夫人眼前消失,绝对不会赖着夫人不走。”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哽咽,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的眼泪便大滴大滴地砸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一发不可收拾地掉出眼眶,剩下一滴蜿蜒流过脸颊,留下一线晶莹的雨露痕迹,最后倔强地挂在下颌,不肯落下。
高风亮节的君子,落泪都是无声的。
人都是善于伪装的,只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光鲜亮丽的部分,可他就这样把自己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剖析在喜欢的人面前,无声进行着一场灵魂上的极致缓刑。
似乎觉得这个时候掉眼泪有些使手段博同情的意味,陆明阜忙抬手胡乱擦去不争气的泪水:“我不是要故意哭给夫人看,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了,我也知道自己得到的已经很多了,不能再贪心,可是我不想失去夫人。”
他越是这样懂事,就越让人看得揪心。
科举一场考试几天几夜都能控制饮食和作息,但到了感情上,他就是一个患得患失的被动方。
他所有的喜怒都是由她牵引,寻常一点儿甜就足够他回味很久,同样的,一句气氛不太好的话也让他如临大敌。
“不会。”郑清容吻去他残留在眼角的泪,一句句回答他先前提出的问题,“不会有其他人,这是我只给你一个人的机会,只要你不厌弃自己,我就不会厌弃你。”
“那……夫人还喜欢我吗?”得到期许已久的答案,陆明阜颇有些语无伦次,“我方才的举动是不是惹夫人不高兴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夫人不要生气好不好?”
明明方才还因为一些事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僵持不下,但现在他双眸含情,泪眼朦胧问她还喜不喜欢自己。
如此卑微又诚挚地探问,就像回到了寻常女男感情最开始的时候,懵懂、期待之中又夹杂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害怕。
这次郑清容没有再接话,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答案。
急促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陆明阜被动承受着她的侵略气息。
本就松散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自肩头滑落,一半垂垂挂在腰间,一半翩翩拖在榻上,没有了衣冠的装饰与遮挡,原始的野性与疯狂暴露在空气之中,模糊了彼此的影子。
许是因为刚刚哭过,泪水蹚过嘴角,带了一丝淡淡的清苦。
陆明阜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自己想要起身去洗把脸再来。
先前他倒是上上下下都提前洗漱了一遍,还特意换上了她最喜欢的一套天水寝衣,绾了一个平日里她会多看两眼的发髻,无奈刚刚哭过一场,脸上到底是不好看的。
他想让她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但想归这么想,在郑清容的攻势下,他的所有推却都变成了欲拒还迎。
到底是不忍在这种时候打断此间温情,陆明阜仰着脖子接受她的洗礼,直到气息所及,都是她的味道。
恰在此时,院子外面传来有些类似脚步嘈杂的动静,郑清容耳朵微动,忽然停下了动作。
习武之人目力耳力都比普通人要好,这点儿动静逃不过她的耳朵。
陆明阜被她勾得早已动情,低低喘息着,不知道她为何停下,只努力把身体往她那边贴,埋首在她肩颈,似陈述又似引诱:“夫人,我好想你,很想很想。”
这别有深意的话让郑清容短促地笑了一下,安抚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并未进行下一步,直到确定院墙外的人走了后这才继续和他纠缠在一起。
听脚步声来的人不是什么练家子,而且你推我攘的犯了致命错误,大概率是刑部司的人踩点来了,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估计是今日看到她和杜近斋走到一起,有所忌惮。
夜色如水,山鸟振翅而飞,林间树叶一片颤颤。
陆明阜整个人犹如溺了水的羔羊,面色绯红,双唇翕张久久回不过神。
郑清容轻笑一声,低头吻上他的唇,缠绵许久,在分开时又习惯性地咬了他唇角一下。
咬完郑清容又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能和在扬州时相比,不由得抚上他有些破皮出血的唇瓣:“明阜这样子,明日怕是不能见人了。”
陆明阜眸色早已不复先前的清明之色,呼吸也随着她的动作乱作一团,失了分寸,深一口浅一口的汲取新鲜空气:“左右现在被贬在家也无人可见,夫人可尽情处置。”
郑清容被他这话逗得直笑。
皇帝贬斥他是为了让他在家思过,他倒好,把这当成是“偷·情”的好时机。
“皇帝要是听见你这话,只怕得‘新仇旧恨’一起算。”郑清容没好气道。
这新仇,就是他方才口无遮拦。
旧恨,自然是指他高中状元却抗旨拒婚那件事。
陆明阜不以为意,反而得寸进尺把自己更多地送到她跟前:“所以还请夫人行行好,让我做个风·流鬼,死得明白些。”
郑清容忍俊不禁:“说的什么话?”
陆明阜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君子端方,守重自持,就算是难得的求欢也说得十分含蓄,但其实只要脱了衣服,尝到了甜头之后就会说一些大胆露骨的话,和他极具迷惑性的无害表相完全不同。
譬如现在。
大概是被平日里的繁文缛节之类的规矩束缚久了,所以在这种事上才有机会小小地放浪形骸几句。
陆明阜迎合着她的节奏,整个人乖得不行,哪怕是累了也勾着她层层深入,不肯放手,情到深处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叫着夫人,尽可能地把自己送到她手里,几乎要把自己揉碎,揉进她的骨血之中。
先前二人之间的不愉快让他心有余悸,只有身体上的欢愉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
在她的气息覆盖下,他早就化作了一池秋水,眉眼谷欠色尽染,额角碎发汗湿,肩背淋漓生香,自身体发出的香气愈发浓郁,连带着一室帐香春暖。
纠缠了大半夜,二人方才取了热水擦洗收拾。
陆明阜眸底的春色未散,四肢酸软但仍不肯睡下,只侧着身子盯着郑清容瞧。
“还不睡?在看什么?”郑清容给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发尾,又帮他掖了掖被角。
“现在的我也就只能在夜里才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夫人,想要多看看。”说着,陆明阜又挪得离她近了些,直至和她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彼此之间都是对方的呼吸和热浪。
郑清容半捧半抚着他的侧脸,语气和软:“这有何难,等我升官,到时候朝堂上天天都能见到。”
她说的话,陆明阜不疑有他:“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郑清容也不客气,说了她的计划和安排:“城东馄饨铺的梅娘子似乎知道些什么,我打算从她那里入手,你得空帮我查查这位梅娘子的底细。”
今日和梅娘子交谈下来,虽然没得到什么具体有效的信息,但直觉告诉她,梅娘子隐瞒了一些事情。
簪子应该是故意给她看的,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尽管她做得很自然,但郑清容还是察觉到了当中的刻意。
至于梅娘子意欲何为,郑清容有两种猜想。
要么是有人授意,要么就是她有所图谋。
对一个孤身来到京城做馄饨生意的女子来说,郑清容更倾向于第二种。
不过图什么,就得深入挖掘了。
说起梅娘子,郑清容又想起那个故意扮老的人:“还有个经常在她馄饨铺子里吃馄饨的吴老爷子,也需要探一探他的底。”
她前脚遇到吴老爷子,后脚梅娘子就请她吃面,期间还有意无意答复了她在吴老爷子那里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可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从梅娘子的话来看,两个人似乎只是铺子老板和食客的关系,但联系整件事的前后顺序来看,绝对不只是这么简单,更何况吴老爷子还是个故意扮老的人。
扮老是在隐藏什么?掩盖什么?还是躲避什么?
知道国子监和刑部司的人,必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
“好,我明日就去查查她们二人的身份来路。”陆明阜点头应下,见她眉间带有倦色又于心不忍,“这才来京城,夫人就这般操劳,其实我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起码夫人没这么劳累。”
郑清容笑他:“明阜这是当‘地下情夫’当上瘾了?”
“只要是夫人在的地方,我做什么都可以。”陆明阜立即表忠心。
郑清容乐不可支:“就算不能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不是?”
“不苦,和夫人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乐意。”陆明阜蹭着她的鼻头,尾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低沉沙哑。
“傻话。”郑清容吻了吻他的唇角,“睡吧。”
陆明阜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睡前的亲吻,正要合眼睡下,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跳,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下意识抬眼去瞧郑清容,就见郑清容目光犀利,正盯着屋顶的某一处地方看。
夜里光线幽暗,但那双眼睛明亮如淬火,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夫人?”陆明阜轻声唤她。
先前情动之时没能发现有人来过,但现在万籁俱静,他倒是发觉了一丝不对。
郑清容低声问:“还有力气吗?”
起先在院子外面的那波人不过都是些小喽啰,没什么拳脚功夫在身,而且只是在院子外围走了一圈,并没有别的动作,用不着她多费心。
但这次明显和先前那波人不一样,让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威胁。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刑部司的后手,又或者是其他不知道的某个势力。
为了确保今后的事顺利进行,她有必要去探一探。
“可以的。”陆明阜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结束之后虽然筋骨都在发软发麻,但经过方才短暂的谈话休整,他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行走坐卧不成问题。
“好。”郑清容不动声色抓了衣服给他,示意他先离开,“你先去密道避上一避,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知道事情紧急,陆明阜也不多问,拿过衣服就开始往自己身上套:“夫人注意安全,我等你平安回来。”
这句话他早上也说过,不过和早上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平安”二字。
他没有习武,这种事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默默地听她安排,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确定陆明阜暂时没有安全问题,郑清容这才披了衣服出去。
夜已近半,整个京城都陷入了巨大的黑暗和沉寂之中。
今夜月色清透,漫天星辰渲绕,晚风微凉,要是没有奇怪的事发生,将会是个不错的赏月夜。
郑清容飞身上了屋顶,找到先前发出声响的地方。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其中一块瓦片上残留有飞溅状的血迹,血液还很新鲜,并未完全干涸。
来人受了伤。
但对方很聪明,用别的东西掩盖了血腥味,干扰了她的嗅觉,所以她一时也判断不出具体位置。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此番来的只有一个人。
郑清容比对了一下血迹的角度和方向,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随后踢起一块瓦片直冲向屋檐的暗面。
几乎是瓦片飞出的瞬间,一个人影猛地从屋檐下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