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尤利民挑了挑眉眉,随手按灭了手里的烟。
“不知这位小哥要谈什么生意。”
在尤利民几人的注视下,顾骁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想到叶宁的信任,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背篓里的布取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好东西啊,坐。”尤利民指了指对面的条凳。
说完尤利民也没再管眼前的人,伸手仔细地摸索着眼前的布料:“的确良,这东西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可不常见。”
夸完顾骁的货物,尤利民话锋一转:“既然说是要谈生意,那你手里应该不止有这一匹布吧?”
顾骁微微颔首:“我手里是有一批货,都是这个质量,厂里淘汰下来的瑕疵布。”
怕对方嫌弃,顾骁又赶忙补充到:“不过我都检查过了,所谓的瑕疵就是一点点染色不均匀,或者有些小洞,剪裁的时候避开就行了。”
尤利民在乐阳镇经营了这么久的黑市,平常见得最多的还是鸡鸭鱼蛋。
大多是乡下的农民,错过了一月一次的自由集市,又想卖东西,就来黑市碰碰运气。
毕竟乐阳镇里住着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大问题,供销社和公办菜场里倒也能够买到东西,不过物资紧张,买菜买肉要票不说,还得天不亮就早起排队。
不说别的,就说猪肉吧,屠宰场里杀了猪,显得往镇上的纸厂、糖厂和丝厂送。
这三个工厂是乐阳镇最主要的产业,镇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这三家工厂上工。
厂里的食堂虽然不是天天都有肉,但是隔三差五来一次,一个月下来,至少要消耗掉屠宰场大半的份额。
剩下的肉要供应屠宰场上面的领导,下面的员工,员工还得从手里漏点给亲朋好友,剩下的才会送到菜场的肉摊。
用镇里老百姓的话来说,那肉摊的案板上,一个月有二十九天都是空的。
好不容易运点肉过来吧,在菜场上班的工作人员提前就把消息告诉给家里人和亲戚朋友了。
其他人要没点熟人,等赶到肉摊时,别说好的肥肉了,就是那不好的骨头和下水都轮不到你买。
在黑市,猪肉是顶顶紧缺的东西,但凡有货,不管卖什价,总有舍得花钱的主。
猪肉难得,这的确良的布料就更难得了。
尤利民压下心里的激动,佯装平淡地说道:“要都是这个质量的话,这批布我可以给你包圆,不过这价格……”
这还是顾骁第一次和人讨价还价,不过这一路上他都在心里打草稿,现在自然不会怯场。
“这货我们弄来就废了不少的功夫,这价格无论如何都不能低于一块,太低了兄弟们没赚头。”
顾骁这话一出口,房间里霎时间就安静下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
“嘶。”这个价格一出,尤利民都不由得愣了愣:“这个价可不便宜。”
尤利民几乎是立刻就在心里盘算开了。
的确良虽好,但是乐阳镇就这么大一点,能穿得起的人不多,要真想卖上价,还得去市里。
他在市里有门路,不愁卖不出去,唯一的问题是对方要的价格太高,要用这个价买下来,他这边的赚头就少了。
见尤利民面色冷淡,顾骁也没立刻降价,而是软下声音道:“我是诚心想和您做生意,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不说这的确良有多好,就说现在咱们国内根本就没有几家厂能生产出来,这布虽然有些小瑕疵,但要放到外面……那肯定是不愁卖的。”
“也就是我运气好,攀上了大人物,要不然也不可能弄来这样的好东西。”
顾骁又不傻,说服尤利民之余,他还不忘留了个心眼,胡诌了一个大人物出来。
如此一来,对方就算想动些小心思,也得先顾虑一下他话里的大人物。
至于尤利民会不会相信,那必然是会相信的。
毕竟时下的确良确实是硬通货,手里没点能耐,能一次性弄来这么多货?
“为了这些布,小弟我真是废了不少功夫。”
铺垫完自己的不容易后,顾骁捎带手还给对方画了个大饼:“您可别觉得这次的价格贵,尤大哥你是有大能耐的人,我看着心里也是佩服万分,我们以后肯定少不了要打交道。”
尤利民也是老江湖,哪能被顾骁这么三言两语地就唬住,只见他摆了摆手,老神在在道:
“一码归一码,咱们先谈眼下的事情,我看老弟你也是个实诚人,所以我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这布是不错,不过你要想卖一块钱的话,难!”
“不是我吹牛,整个乐阳镇,除了我之外,真没有其他人能够一次性吃下你这么多布了。”
“就是我,一下子买这么多布,也得拿到市里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出手,这一来一回,路上的花销就少不了,你要不再让点价,这生意咱们真没法谈。”
作为混社会的人,尤利民身上的江湖气很重,他没耐心和顾骁绕弯弯,一通叭叭后直接摊手道:
“老尤我是个粗人,学不会虚头巴脑那一套,我就一句话,八毛一尺,老弟你要觉得行,你手里的布有多少我收多少。”
这个价格其实是远高于顾骁和叶宁的心理价的。
不过做生意嘛,不能表现得太实诚,所以饶是顾骁已经决定要卖了,脸上还是得佯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这个价格实在有些太低了,能不能再涨点……”
人精如尤利民,一眼就看穿了顾骁内心的动摇,已经打定主意不松口了:“真涨不了了,我手底下这么多人要吃饭呢,总不能一点都不赚吧。”
之后的事情就分顺理成章了,两人来回拉扯了一番,最后顾骁只能苦着脸同意了八毛一尺的价格。
顾骁面上苦兮兮,心里却很轻松,转而有和尤利民提起了另一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尤哥你,等到交易的时候,我想拜托你把货款换成相应价值的金子。”
“哦!”这下尤利民可算是来了精神:“要金子可不容易,这玩意上面盯得紧,我手里货也不多呢。”
这些问题顾骁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没办法,叶宁只有这一个要求吗,他自然是要替她做好。
顾骁都已经想好了,要实在不行,他就把钱留着,再用家里的那些黄金充数。
然而尤利民手里并不是没有黄金,而是他想多赚一点钱罢了。
“既然布上你已经让了一步,那黄金的事情我肯定是要帮你想办法的,现在黑市黄金一克四块,你要是能够接受这个价格,我就让手底下的人都出去帮你收黄金。”
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顾骁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连带他带来做样品的这批布,这次叶宁说是总共拿了两百六十尺左右的布过来。
八毛钱一尺,这批布约莫能卖个一千九百块左右,黄金一克四块,那就是约莫是四百八十克左右的黄金。
这个数目一出来,顾骁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之前和叶宁的交易有多吃亏了。
不过顾骁也不觉得后悔,毕竟叶宁都说了,只要他帮她卖东西,以后家里的奶粉她都包了,只要能把家里人的身体养好,让他做什么都行,更别说损失一个金手镯了。
“可以,就按照尤老大你说的办,明天傍晚我把布放在城外山脚那颗黄角树下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行”这么多的布,在镇上交易太危险了,能在城外交易,尤利民也更放心。
谈完明天的交易,尤利民也没忘记眼前的事情:“那这块布的钱我们是现在算,还是等到明天一起算?”
说到这个,顾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还是现在算吧,我得拿点东西回去才好交代。”
尤利民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一挥手,先前领顾骁进来的那个小弟就在房间里翻出了根木尺。
尤利民接过木尺仔细地量了量面前的布匹:“六十尺,四十八块钱,富余的这点,老弟你吃点亏,就当让老哥我占个便宜了。”
“眼下我只能给你钱,要黄金得等到明天。”
顾骁看着剩下的那大半尺布,要说不肉疼是不可能的,不过想到临行前叶宁说的可以适当让利,他还是压下了心里的心疼。
四十八块钱一到手,顾骁就起身告辞了。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得赶紧回去运布,黄角树那一片也不能算是人迹罕至,他也要再做些准备。
叶宁走后,尤利民手下的几个小弟看着桌子上的布,都稀奇得紧:“老大,这下可好了,有这么多的确良,我们是不是都能穿上的确良做的衣裳了。”
尤利民闻言没好气的给说话的人来了一个脑瓜崩:“美得你,这玩意外面卖多贵心里没数吗,还穿的确良,我看你是真的野得没边了。”
对于这匹布的去处,尤利民心里已经有了安排了。
卖布虽然也能挣钱,但是利润太少了,要能做成成衣再去卖,那才能赚大钱呢。
“老三,我记得你.妈把工作让给你大哥了是不?你家还有缝纫机,你把这匹抱回去,让你.妈抽空帮忙做成衬衫。”
谷三闻言一脸为难:“这一匹布都够做好几件衣裳了,我妈要煮饭买菜,还得帮我大嫂带孩子,怕是没有这么多时间。”
尤利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不然婶子白干,一件衣裳我给她一块的工钱。”
一听说有钱拿,谷三立刻就不为难了,当即拍着胸口保证道:“行,我现在就回去让我妈开始做,大不了家事我包了,指定把老大你要的衣服给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