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哟，这位是局里的新人吧，之前好像没见过。”看得出公安局同志很友善，也是熟识。
沈摇赶紧拿出临时工牌，“沈摇，昨天刚到特移局报到，工作证还没下来。”
“你好，小沈。”公安同志主动同沈摇握手，然后又看了眼陈年，“你们这儿终于肯要新人了？”
沈摇心里也好奇。
对方的语气和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听都像之前特移局，或者说陈局这里并不愿意招新人的样子。
对，沈摇心里的称呼已经默默从陈年调整到了陈局。
当时司里说要借调她，还有昨天来事务中心报道，其他也部门都在议论特移局缺人的事，好像和现在听到的不大一样。
“张旻忙不过来了。”陈年一句带过。
“这里怎么说？”陈年回到正事上。
对方也切换过来，两人一面往侧门进，一面交流情况。
沈摇在身后默默听着。
“好几天了，一到10点后不少设施就自动启动，音量直接超过噪音标准，导致这附近的居民投诉激增。”
沈摇看了看乐园侧面，应当都废弃了，怎么晚上还会启动设施？
“附近的片儿警也出警好多次了，确认过这里应该已经没有工作人员了。也排除过有熊孩子恶作剧或者有人借机骚扰周围居民区的情况。还有！”对方特意强调，“监控里确实看不到人。”
沈摇以为听错，反复揣摩这一句话的意思。
对方继续，“只要没有警察到这里蹲点，晚上10点后整个园区就‘火力全开’。 ”
“火力全开什么意思？”陈年问。
正好走到侧门外了，对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想象一下，十几年前没有其他大型乐园的时候，一到夏天，大半个南城的人都往这儿涌。那些个音响，灯光，游乐设施一起开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虽然时间隔得有些久远了，但小时候这样的场景，沈摇还印象深刻。
公安感叹，“现在不同了。城区外扩，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居民区，超过晚上10点再这么闹腾周围哪儿受得了？”
“这儿荒废都好多年了，听说产权、项目和资金还有纠纷，开始还有工人简单维护花花草草，后来连花花草草都不维护了，就一个人，在杂草里弄条路出来，电都不知道哪儿接通的。”
对方停下，示意侧门执勤的工作人员，“特移局执行任务。”
工作人员拉开警戒线，沈摇跟在两人身后往内走。
“现在这园区里到处杂草丛生，夏天连路都不好走，冬天还算能过人，但一到晚上就漆黑黑的一片，慎得慌，就得白天来。”
对面是把背景都交待得很清楚了，沈摇也听懂了。
但是，这和特移局有什么关系吗？
沈摇两头雾水。
“不过有意思的是，附近还真有居民来问乐园是不是重开了？小时候的记忆想回来重温重温，这也前前后后也好几十起了，为了防止恐慌，都统一说线路故障，对方还有些失望呢！”
“有警察蹲守的时候，晚上就清净；没有警察蹲守这里就会扰民？”陈年问起。
公安点头，“对，差不多这意思。但周围的投诉实在太多了，这几天晚上都只能让人过来执勤，先平息下附近居民的投诉再说。具体情形还在调查，上头说请你们特移局过来看一眼好些。等特移局看过具体情况再确定后续动作，真没想到陈局亲自来了。”
“正好在附近。”陈年没准备多说。
“需要人手配合吗？”对方也看出来了，所以直截了当问。
“不用。”
陈年说完，对方惊艳看向沈摇。
沈摇顿时会意，对方误会她就是人手——就是，有她在，就不需要其他人手配合的那种“人手”。
所以对她刮目相看，眼中惊才艳艳。
沈摇：“……”
“沈摇。”陈年已经进了侧门。
沈摇几步撵上，反正也解释不清楚，索性不做解释了。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目光所致都是杂草丛生，枯枝跟着横七竖八落在一地，整个美人鱼广场只剩了一条可以走的小路，但沈摇心底的记忆还是跟着眼前的场景复苏了。
从前人来人往的时候，侧门这里因为方便进出，很热闹。
美人鱼广场中间是一个抱着篮子的美人鱼雕像，一周围了音乐喷泉，淘气的小孩子会围着喷泉戏水。
广场左面的一排门头都是更衣室和储存柜，人多的时候站都站不下，要等空柜位置。
广场右边一排商铺是戏水的工具，水枪，水桶，水铲……还有泳衣和泳镜，泳帽的地方。
后面一排是美食区，铁板鱿鱼，烤肠，爆米花，还有各式各样的汽水，和冰淇淋。
这里是小孩子的乐园，承载了许多人童年里的快乐记忆。
这些记忆，好像忽然让沈摇眼前荒芜废弃的园区重新活了过来。
“之前来过？”陈年问起。
沈摇点头，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小时候跟爸妈来过，这里好多地方都记得。陈局，你站的地方以前是铁板炒鱿鱼。”
陈年看了她一眼。
沈摇忽然意识到不对呀，怎么能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说铁板炒鱿鱼这样的话？
“这里是卖三色冰淇淋的地方，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沈摇自然而然切过话题，巴不得之前的话领导没听见。
沈摇继续往前走，脚下踩过的枯枝“嘎吱嘎吱”作响。
虽然不知道特移局的业务同这座废弃的水上乐园有什么关联，但领导都在，她不好不进来。
不过好歹因为记忆里的熟悉感，不像听公安同志介绍背景时那么玄乎，不然光是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都会让人杯弓蛇影。
路很窄，两个人并行有点挤，陈年和沈摇一前一后往园区内继续走。
“陈局之前也来过这里吗？”周围安静地只有鸟叫和虫鸣，还有就是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摇找话说。
“没有。”陈年简练。
园区里乱糟糟的一片，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沈摇想凭借小时候那丁儿记忆根本摸不清方向，跟在陈局身后。
陈局在园区中穿行要游刃有余得多。
陈局忽然停下，沈摇也跟着停下，然后顺着陈局抬头的方看过去。
层层叠叠的树冠里隐约能看到之前大型游乐机械和踪迹。
只是树叶太厚，上面又布满了藤条，有些看不清楚。
沈摇从记忆里搜索这是乐园的哪处机械设施。
“这里是激流勇进！”沈摇突然想起来。
小时候最喜欢激流勇进，从很高的地方坐船冲刺下来，即便穿着雨衣也会溅一身水，尤其是第一排。
激流勇进当时是整个园区人气最旺的区域，很多人排队坐，也很多人围观。
夜场会开放灯光，配合着船从设施顶端飞流直下，整个过程都光彩夺目，也是园区最热闹的区域。
陈年也正好看到手机上放大的“激流勇进”四个字。
是刚才在美人鱼广场废弃一角拍的园区指引。
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能分辨基本方位，放大之后也能看见“激流勇进”和其他设施的名字。
难怪了！
沈摇心里感叹，她刚才光顾着回忆童年去了，还是陈局心细，事情做在前面。
陈年收起手机，“去前面看看。”
其实沈摇并不知道他们进乐园里是要看什么，或者说找什么的。
走之前，沈摇又抬头看了这处“激流勇进”一眼。
小时候好像没觉得激流勇进离侧门这么近。
她记得每次去那里都要走很久，也可能是那时候排队时间太长，现在感觉却像刚走了一段就到了，和小时候不一样。
兜里的手机振动，沈摇收回目光，滑开手机看了一眼，是苏好好。
【晚上定了吗？你们科长要组织聚餐吗？】
苏好好还惦记着早上说宫廷羊排锅的事。
沈摇回复：【科长今天没来，现在和局长出外勤，晚点再说。】
苏好好：【哟，好好表现，biu~】
沈摇：“……”
那她是不是应该冲到领导前面劈树开路？
好像陈局也没那么柔弱。
这里弯弯曲曲，杂草丛生，她不要自己被路劈了才是……
又在杂草丛生里走了十分钟左右，“沈摇。”陈局忽然停下叫她。
沈摇上前，刚到陈局身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眼前的场景整个震惊住！
这，这不是美人鱼广场吗？
他，他们刚才从侧门进来就到了美人鱼广场这里，她还在这里同陈局说了铁板炒鱿鱼和三色冰淇淋……
那美人鱼广场的方位应该在他们身后，他们中途还经过了激流勇进，他们一直在往前走，没有折回过！
美人鱼广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夏青乐园那么大，他们更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完了夏青园区一整个来回。
沈摇眼中满是惊讶。
沈摇不知道哪里不对，但这里一定有问题。
再联想起在乐园外听到的有些玄乎的说明，沈摇莫名觉得背后发冷。
“陈局，这里是美人鱼广场，我们……刚从侧门进来的地方。”沈摇小声。
“嗯。”陈年却平静。
“不应该这么快就绕回来了，不是一个方向……”沈摇之前还觉得充满快乐回忆的乐园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去前面看看。”陈年眼中没有太多波澜。
沿着美人鱼广场的那条小路一直上前，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果然又见到了掩在那排茂密树叶中的“激流勇进”。
两人都停下。
这次，沈摇远没有上次看到激流勇进的兴奋，甚至脸色有些苍白。
因为他们一直在往前，但已经途径了两次这个地方。
沈摇兜里的手机又振动了一声，沈摇下意识掏出，滑开。
手机上触目惊心地再次出现一条信息——苏好好：【晚上定了吗？你们科长要组织聚餐吗？】
沈摇脸色都变了，手机也差点没拿稳直接掉地上。
“怎么了？”陈年看她。
沈摇是有些吓倒了，“我们刚才经过这里的时候，我就收到过这条微信，现在……又收到了……”
沈摇的眼神不像说谎。
—— 晚上定了吗？你们科长要组织聚餐吗？
—— 科长今天没来，现在和局长出外勤，晚点再说。
—— 哟，好好表现，biu~
沈摇微微咬唇，将手机递给对方看了。
陈年看了眼聊天页面的时间，一条是二十分钟前，一条是现在。
二十分钟前的信息沈摇回复了，对方也回复了；现在的只有一条。
不知道这里面透着什么古怪，反正，沈摇的脸色越发难看。
“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
陈年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这次沈摇直接同他并排。
陈年看她，沈摇直言，“有些阴森……”
虽然但是，但当十分钟后美人鱼广场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沈摇已经觉得发怵。
这哪里是什么童年记忆，这都快成梦魇了！
“陈局。”沈摇脸有些灰。
陈年也清楚继续往前走，应该还是会回到这里。
那，还走吗？沈摇看他，但如果不走，留在这里好像也让人背脊发凉。
“倒回去看看。”陈年说完，沈摇恍然大悟，对，倒回去试试，兴许？
但倒回去会不会也是……
“陈局，你怕不怕？”沈摇终于还是开口问起，之前觉得有些窄的路还是顺利挤下了两人。
“不。”陈年语气没有变过。
也是，哪有问自己顶头上次怕不怕的……
沈摇也不说话了，冷静下来，反倒能在心里仔细回想入园后的整个过程。
等沿倒回的方向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激流勇进”还是不出意外得出现在眼前，并且，连朝向和树叶的位置、形状都和之前一样。
沈摇喉间轻轻咽了咽，这个时候已经谈不上害怕了。
陈年转眸看她。
沈摇没明白，但很快，她兜里的手机再次振动，沈摇忽然反应过来陈局为什么会看她了。
沈摇赶紧掏出手机，果然——苏好好：【晚上定了吗？你们科长要组织聚餐吗？】
沈摇想哭了。
“莫比斯环。”陈年沉声。
莫比斯环？
沈摇诧异。
莫比斯环又称莫比乌斯环，在莫比斯环上任意位置向前和向后都会回到起点。
无论沿哪个方向都是正面，空间和方向都是连续性的，可以无限循环。
他们刚才就在这条扭曲的小路上重复行走，反复回到原点，无论往哪个方向都在一直循环。
就像用纸条做成的莫比斯环，当首尾连接在一处，中间扭曲，蚂蚁在其中一面爬行只会感觉自己一直在向前。
“不是完整的莫比斯环，莫比斯环在时间上是连续的，同一条微信你重复收到了三次，是周围的环境和时间节点重复了三次。”陈年目光深邃看向沈摇，沈摇似懂非懂。
“闭眼睛。”陈年淡声。
嗯？沈摇脑子没反应过来，但忽然想起了早晨在局里那次闭眼，沈摇莫名照做。
耳边“呲呲”的电流声仿佛是时间和空间的扭曲，说不出的奇异，然后是剧烈的收束声，仿佛有个黑洞要将这些扭曲的时间和空间全都吸进去一般。
终于，收束声结束。
沈摇缓缓睁眼，他们好像又重新回到了美人鱼广场这里，在她同陈局说铁板炒鱿鱼的地方。
“走吧，解决了。”陈年的声音依旧温和里带了厚重，如同青铜器天鹅羽毛的质地。
沈摇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