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夫妇有三子一女,长子金吒,又名君吒,次子木吒,又称木叉,三子哪吒,一女贞英。【1】
贞英是在哪吒离世后出生的孩子,凡间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有三个哥哥。
大哥是大哥,二哥是二哥,哪吒是——小哥哥。
“小哥哥。”贞英手一指,天边晚霞红如流火,“我想要一块云彩。”
哪吒架着她,去向织女讨要,织女也很喜欢贞英,拿出红色的晚霞和紫色的晚霞,让她挑选。
“莲池龙女,你喜欢什么颜色?”织女也让一旁的敖颜挑选,她上下打量了眼敖颜的衣服,欲言又止。
雷劫劈过,敖颜的衣服也变得褴褛,她用仙法修补,但彩云织成的衣裙,不是她一个掌管莲池的龙女所能轻易修补如初。
乍一看去完好无损,但衣裙上色块深浅不一,长短上,也有些捉襟见肘,这放在专织云彩的织女眼中........
敖颜像是披了块不合身的褴褛破布,出门招摇。
织女是个热心的仙女,一定要送给敖颜一套新衣服,她拿出了朝霞、晚霞、星空许多颜色,让敖颜挑选。
琳琅满目的云锦放在眼前,看得敖颜眼花缭乱,她最后指着月神车驾过后,拂晓朦胧一片远天蓝,对织女道:
“我喜欢这个。”
一边金梭穿过织架,将白云织成拂晓颜色,另一边织女拿出金针,将贞英选中的晚霞,缝成寸宽的缎带,又采日光为线,绣上一个小小的‘英’字。
她将缎带扎在贞英的小发髻上,摸摸她的头,慈爱道:“我们贞英最好看了。”
衣裙崭新,织女又摸了摸敖颜的头,“我们龙女也好看。”
敖颜望着织女,青春永驻的仙女,外貌永远停留在最美韶华,从前只觉得织女看自己的眼光温柔,像母后一样。
现在再盯着她的眼睛....
温柔的深处,是难以隐藏的失落与悲伤。
她透过自己,在看谁呢?【2】
“走了。”哪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敖颜‘哦’了声,追上他的脚步。
今天两人都满载而归,哪吒脖子上的贞英开心极了,和身边敖颜打闹起来,三道身影消失在云际,徒留身后织女目光被哀伤占据。
她望向银河另一端,白云空荡。
三人回到莲池,贞英要和敖颜一起玩,敖颜变回原形,贞英坐在她头上,双手抓住她的龙角,两人一个俯冲向下,又飞跃上天。
贞英兴奋的大叫,“龙姐姐,你真厉害,快一点!再飞快一点!”
敖颜受到鼓舞,对头上的贞英道:“抓紧了,我要再飞快些了。”
哪吒抱臂站在云端,望着眼前一会儿飞上,一会儿窜下的两人,风火轮一蹬就追了上去。
“龙姐姐,快飞,要比哥哥飞得快!”
敖颜看向一旁和自己并肩齐飞的哪吒,本就强烈的胜负欲被贞英的兴奋烈火浇油,修长的龙须缠住贞英的腰,以防她掉下来。
“贞英,抓紧了。”
耳边风声呼啸,敖颜卯足了力气往前飞,头上贞英也越来越兴奋,哪吒紧追不舍,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破云而出,在空中交织。
哪吒追逐敖颜与贞英,一直到了天河尽头,河边吃草的天马被二人惊动,展开双翅,飞入空中。
敖颜和贞英落到地上,牵着手笑嘻嘻往前跑,“快跑快跑!”
哪吒风火轮落地,迈开长腿追了上去,只几步,便追上了两人。
他伸手,一把就抓住了敖颜的手臂。
敖颜笑着回头,倏而风起,吹动她满头黑发,飞起的发丝顺风擦过哪吒脸颊,记忆中那种强烈的感觉,再度他涌上心头。
但下一瞬,强烈的恨意便席卷理智。
哪吒眼底闪过痛苦神色,抓住敖颜的手也松开。
“哪吒,你怎么了?”敖颜看出哪吒神色异常,关切道。
贞英也上前,“小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哪吒顺手抱起贞英,“好了,玩够了吗?该回去了。”
贞英撒娇道:“不嘛,我不回去,我还要玩。”
三人在天河畔坐下,玩起翻花绳的游戏来,这游戏敖颜是高手,从前在东海边,她常和哪吒玩这游戏。
贞英玩了大半天,精疲力竭,趴在敖颜膝上,沉沉睡去,敖颜变出龙尾,垫在贞英身下,供她小憩。
“哪吒,你刚才怎么了?”敖颜忽然问道,“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东海,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哪吒侧首,看向敖颜,口吻平淡道:“我想起我死的时候了,在东海边和你分开之后,我就死了。”
敖颜瞳孔一缩,立刻转过头,避开哪吒视线,余惊未定道:“不要想了,哪吒。”
“我死后,母亲为我立了一座庙,我在行宫中,逐渐聚拢魂魄,原本,我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庙就被人砸了。”
海面上漂浮的小龙,朦胧之际,也曾看到同伴向自己伸手,但清醒之后,望着怀中白骨血肉,她又觉得是自己生出了幻觉。
后来小龙告诉自己,真的假的都没有关系,幻觉,也是她想出来的,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做什么。
敖颜低头,胡乱拔着河边的小草,“不要想了,哪吒。”
怀里贞英动了动,睁开眼睛,又长长打了个哈欠,两人知道她玩累了,决定送她回云楼宫。
哪吒将她抱起,放在脖子上,一手扶着睡眼惺忪的贞英,伸出另一手,去扶敖颜,敖颜伸手,想要起身。
“哎呀。”
敖颜‘嘶’的吸了口气。
两双眼睛齐齐看向她,“怎么了?”
“她把我尾巴压麻了,现在腿也麻了。”敖颜望向贞英,“贞英,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贞英摸摸头,嘿嘿一笑。
哪吒伸手,“上来。”
敖颜变成原形,绕着哪吒的手臂缠了上去,龙头在他肩头支起,和贞英四目相对。
贞英将脸凑了过去,下一瞬,敖颜只觉脸上一热又一沉,贞英亲了亲她,头一歪,靠在她龙角上睡着了。
天河中星辰闪耀,平静河面倒映出哪吒高大的身影,他三头六臂露出两双手臂,怀中抱着贞英,背上背着敖颜。
离得近了,敖颜闻见哪吒满身莲花异香,这香味十分清冽,闻着闻着,只觉心中平静,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
困。
好困。
莲花有安神的功效,金莲玉藕功效尤甚,敖颜这会儿才想起来,已经迟了。
她这一觉睡得安稳,不知睡了多久,敖颜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莲池的大荷叶上,大荷叶不知怎么,无风起伏。
敖颜被它颠得难受,从上面跳入水中。
“怎么了?”敖颜问大荷叶道。
大荷叶后退,一朵莲蓬凑到敖颜跟前,不断向她展示自己空了一处的凹陷,敖颜会意,“有人偷了你的莲子?”
莲蓬点头。
“谁偷的?”敖颜问莲蓬道。
莲蓬往前,用力撞了一下敖颜的头,敖颜‘哎呀’一声,捂向被撞疼的额头。
“你撞我做什么?”
莲蓬不语,继续往敖颜额头撞。
敖颜拦住它,“等等,你是说那个人的额头和我额头一样对吗?”
莲蓬点头。
敖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明白了,“它也有角?”
莲蓬剧烈点头。
有角,偷莲子,敖颜捂着脑袋,想了想,不知为何,回天时偶遇梅花鹿童子送白鹤仙女的场景涌入脑海。
他望向坠入凡尘的白鹤仙女的目光,敖颜记忆犹新。
莲子连心,能生出万千细丝,所谓藕断丝连,只要顺着莲子长出的不断心丝,就能找到另一端的人。
想到这里,敖颜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问莲蓬道:“是梅花鹿童子是不是?”
莲蓬一头扎进敖颜怀中,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他们开启灵智,知道是非,却还未到化形能言语的地步,受了委屈,也无法诉说。
莲池龙女看顾莲池精灵,他们于是向敖颜求助,希望她能为自己伸张正义,敖颜安慰莲蓬道:
“好了好了,我会帮你把莲子要回来的。”
她从莲池中飞上岸边,环顾四周,发现哪吒并不在莲池,也是,如果哪吒在的话,梅花鹿童子应该也偷不走莲子。
梅花鹿童子是南极仙翁的坐骑,白鹤仙女则是西王母的弟子,负责看守瑶池灵芝草,敖颜上天时,两人已经是好朋友。【3】
南极仙翁和西王母都居住在昆仑山,且都种有灵芝仙草,梅花鹿童子和白鹤仙女二人一同看守灵芝仙草,情谊深厚。
正想着两人的渊源,敖颜已经到了昆仑,她四下搜寻,想找个人问问,往前走了几步,遇见梅花鹿童子的师弟丹顶鹤童子。
谁料丹顶鹤童子一见敖颜,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鹤童子,你等一等!”敖颜立刻追了上去。
丹顶鹤童子一边飞,一边‘哇哇’乱叫,“龙女,你别跟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敖颜很快追上了丹顶鹤童子,丹顶鹤落地,变成个五六岁的孩童大小。
他用力挤出几滴眼泪,眼巴巴望着敖颜,“龙姐姐,心善的龙仙女姐姐,你别问我了,师兄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敖颜:“......”
丹顶鹤童子是才得道的仙鹤,之前的鹤童子应劫离世,南极仙翁座下无人,才由他补上。
敖颜知道,对于这个小丹顶鹤童子而言,梅花鹿童子是他的师兄,高不可测的前辈,他就是知道什么,也不敢说。
她一时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