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杀人犯有原则,这听上去总容易让人联想这个杀人犯是不是有苦衷呢?他是不是被环境逼迫去杀了人呢?
如果一个连环杀人犯按照一定的规律去杀人,譬如用七宗罪来衡量他人,以此挑选下手的猎物,这种杀人犯常常会被人称为精神变态,没有健全的人格才会这么做。
如果有人集齐“有原则”和“有规律”呢?她不会主动去寻找猎物,每次狩猎的规律都是一定要挨到极限才会有所动作,就像把一个人扔到荒芜的沙漠,三天不给那个人提供任何的水源和食物。而薰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不给她食物的人是她自己。
薰一进兵器房看到士兵雕塑,捕食者对猎物的天性使她发现了他们是有生命的。
大脑深处有低沉的声音呼唤她:不是人类的生命体,吃掉也没关系吧。
她的原则就是不会主动去吃人类,除非对方自愿走进她的陷阱。
迄今为止,她从没违反过给自己定下的原则。但是现在不一样,她饿了好几天,已经撑到了极限,再不吃东西就会被身体的束缚封印。
她不是纯粹的咒灵,小时候她得过足以让她死去的病,父亲给她落下一道嗜血的诅咒让她变成咒灵的残次品,她由此能活下来,代价是背上另一道束缚,当她很久没吸食人血时会被束缚反噬。
就像此时,寒气由脚掌心扩散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等到她的血液被寒气占领,扩散到皮肤外壳时,她会被原地冰封。
她不想在虎杖悠仁面前暴露自己的丑陋,必须得找到东西吃。所以她盯上那两具士兵雕塑。
女孩的绿眼睛变成血红色,两个士兵意念沟通决定立刻转移。一股无形的能量在他们转移时抓住了他们,他们只感觉到意识恍若被蚂蚁咬了一口。
正当他们回到老大的能量场中心,终于松了口气时,看到老大伸手冲他们竖起大拇指:“你们两个还算有用,直接抓了个女人过来。”
士兵面面相觑:女人?
“就在你们后面啊。”
一回头,对上一双诡异发红的眼睛,她的身体在美丽的人类少女中和可怕的狼人中反复变幻,一双手伸出尖锐的红色长甲,骨节发出惊悚的错位咔咔声。
她掌心燃烧青色火焰,阴惨得就像坟墓边的鬼火,连带她的呼吸也像枞树间的白雾。
“老大!是、是、是妖怪!”
“我又不是没看到!”
阿尔法咬牙切齿,腋下紧张得直冒汗。
要知道众多外星文明迟迟没有大规模侵略地球,就是因为忌惮地球上存在的幽灵和妖怪。他紧紧凝视朝他们一步步靠近的狼人少女,双手不断提高能量场的威压阻止她的靠近。
能量场对妖怪不起作用!
他瞪了眼躲他后面的士兵,脑海中同步传来他的分身被一个人类秒杀的画面,顿时让他牙齿发寒,心脏骤停。他们这个星球的文明有着跟地球人相似的人体构造,寿命基本达到上万年,唯一没有的是繁育后代的生殖/器官,也就是说要是不能像地球人繁衍后代,他们这代的生命了结后连带他们的文明也会了结。所以他们才会来到地球想抓走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把他们繁衍后代的器官带走。
阿尔法深吸一口气,和他的部下对视一眼,眼神坚定:投降吧!
他们的意见交流被狼人少女打断。她抱着胳膊,肩膀颤抖,从头到脚雪白得妖异,嗓音冷脆得像一敲就碎的冰块:“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也不要靠近我,帮我一件事就好,不要让他们找到我。”
“……为什么?”阿尔法不解地望着少女,她指尖的火把她自己点燃,青色的火光穿过她接近透明的肌肤,使她像一尊绿色宝石雕铸的人身神像,貌美圣洁。
“奇怪的妖怪,自己烤自己是为什——”
“你个蠢货,有什么好说的!”
阿尔法不耐烦呼了叽叽喳喳的部下们两巴掌。
“再问不要怪我吃了你。”女孩哆嗦着冰雪的嘴唇。
阿尔法几人悻悻地闭了嘴,打量起这个反过来威胁他们的妖怪。女孩没再变回狼人的样子,冰块从她脚尖开始向上伸展,没一会儿她小腿以下成了冰雕,寒气仍在往她上身蔓延。她周身燃烧幽绿的火海,身上的冰块却没有被融化的迹象。
薰无法动弹,体内血液在极速凝固。如果就这样任由束缚完全反噬她,她会被彻底封印万万年,倘若地球毁灭,她会跟海上冰山一同沉底。
可要是真吃了眼前这几个外星人……她害怕今天能因为他们不是人类吃掉他们,明天她的猫猫会不会也被她这样吃掉。
所以她宁愿现在冻死,也不愿赌她肮脏的天性。
“老大,她都这样了,我们还要拿走她的子宫吗?”
“啧,别吵,我在思考。”
薰听到几个外星人又打起她器官的主意,残存的理智使她接话:“如果你们想拿走我的子宫,劝你们还是不要这样做,我的脏器早就腐烂了,移植到你们身上也不会有用。”
阿尔法讥笑:“这么看你还是很怕死的啊,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同伴独自行动?”
“怕死吗?我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喜欢讨论‘死亡’这个议题,我不会死,对他们来说我是异类,我会伤害他们。”
“没错,你的确是异类,那你混在他们中间为了什么?”
“老大你不让我们问,你自己还问——”
“闭嘴。”
“……因为是异类,所以想要被人接纳。”薰垂下颤动的眼睫,雪花随她敛眸的微动作飘落。冰层缓缓覆盖到她的胸腔,到这个位置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喘不上气地说,“因为想被人接纳,所以成了异类。”
女鬼的外壳缓缓随薰话音剥落,大片黑色的头发丝掉地,一名肩宽腿长的栗色卷毛少年从里面走出,他头顶有两条虫子般的触足,目光凝望几乎快成了冰雕的少女。
他们对于地球人而言,也是异类。
几百年前,他第一次来到地球,那个时期被人类称为欧洲最黑暗的时期——中世纪。宇宙中文明与文明大战,他的飞船坠毁地球,飞船就是他的本体,濒死之际,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意识寄生在当时一个逃亡中地球人的身体,那个女人正是一名被追杀的“女巫”。初来地球,他对当时猎巫运动的盛行并不知情,只要见到你是一个优秀些,或漂亮些,或与众不同些的女人,你就是女巫。
他需要修理飞船,回到母星,遇到一群自愿帮助他的村民,作为回报,他将超出时代的智慧教授给他们。时间一久,他被淳朴民风吸引,萌生出在地球定居也不错的念头。然而,在飞船修理即将竣工时,突然来了群牧师和士兵,口口声声说他有异心,将他关进铁处女中,却发现他死不了,又尝试火刑,绞刑……种种刑罚过后,他伤痕累累,依旧活着。寻机逃出后,回到村庄,意外听到他被判为女巫的真相。
“牧师,教会不是答应提供女巫线索能获得葡萄酒吗……”
这群愚昧无知的村民,仅仅为了几瓶廉价的葡萄酒,将他出卖。他从那开始痛恨地球人,这颗蓝色的星球不该属于人类。人类烧过他的那场大火里,烧毁的不止有他,还有他曾为村民们写下的各种食物配方、药物手稿……他甚至没来得及去教导他们,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一同烧毁的,还有被他们视为异类的他。因为是异类,所以想要被人接纳,因为想被人接纳,所以成了异类。
“喝吧。”阿尔法割开他手腕的皮肤组织。一滴滴蓝色的血液流到手掌,递向仅剩面庞没被冰封的少女,笑得真挚,“喝下去,我们就是同类了,地球人不接纳你,我们可以。”
“阿尔法?!”
两名部下也脱离了士兵外壳,被老大突然行为震惊到,直呼其名。
这名来自宇宙其他文明的外星人,对着被上帝厌恶的怪物敞开怀抱。薰瞳孔颤了颤,红眼珠直勾勾盯着少年滴落的血,艰难地吞咽舌根分泌的涎液。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见散发甜香的血液离她愈来愈近,她张开口,银白色的牙齿闪烁寒光就要刺进对方的血肉组织。
她的动作被陌生的男人声音打断:“陌生人给的东西可不能乱吃吧。”
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男人如同女高撕糖果包装般漫不经心地撕裂两处交叠的空间,从黑色虚空的裂缝中缓缓走向小野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