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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1 / 1)

“方千绪是谁?”

谢星娥把骨签晃得“哗啦啦”响,回答得心不在焉:“好像是太父以前的门生吧——哈!”

她大笑一声,从棋盘上取走了明绰的黑子。从棋盘上看,黑子的形势已然不妙。但是明绰根本不在乎,只是迫切地问:“太父的门生怎么会去做长沙王母亲的面首?”

谢星娥想了想:“因为他生得俊俏?”

明绰站起来就走,谢星娥叫了一声“到你了”,明绰也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认输!”

一边说一边解了身上的宝石璎珞,随手抛给了谢星娥。这是她们提前说好的彩头。

谢星娥一向玩六博棋很厉害,定彩头的时候明绰已经看出来了,她就是看中了这条璎珞。

谢星娥凌空接住,果然美滋滋地往身上戴,在镜前左右看了好几遍,回头发现明绰还一个人闷闷地歪在榻上,便又挤上来:“东乡姐姐,我们玩投壶吧?”

明绰转头看了她一眼,投壶她也投不过她。

“你又看上什么了?”

“没有——”谢星娥拖长了声音,“看姐姐不高兴嘛。”

明绰便又躺回去:“不想玩。”

“那姐姐想玩什么?”

“想……”明绰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方千绪,不像世家子弟的名字。”

世家儿孙多单字,女子取双字。更何况建康的门阀之中也没有方姓。

谢星娥:“本来就不是,他以前是瓦官寺的和尚。”

明绰一下子坐起来:“啊?”

和尚能当太父的学生,比太父的学生去当面首还不对劲!

谢星娥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给慈安比丘尼讲经讲得好,这才被太父看中,还了俗,做了太尉府的门生。”

明绰:“……”

这位“慈安比丘尼”不是别人,正是谢郯的发妻,谢聿和谢拂霜的生母。

前梁皇室大概是因为经历了一次灭国之痛,全看开了,宗亲贵眷之中很多人都信佛,瓦官寺便是当年所建。直到如今,依然是京中贵人们要出家的不二之选,明绰这位外祖母便是其中之一。

但明绰从来没有见过她。慈安将俗世斩得一干二净,从不回家看望家人,也不要他们去打扰她的清修。谢家权势越盛,她越要苦修,因为在她眼里权柄都是罪孽。扫兴的话说多了,家人之间的情就淡了,到最后,已是完全无话可说,只能彼此都当做对方已经不存在。就连谢拂霜偶尔提起,也是深怨母亲的无情。

但按照谢星娥这么说,至少在谢郯认识方千绪的时候,他们夫妻之间还没走到如今的地步。

建康权贵信佛者众,瓦官寺的僧人行走于高门士族之间,常与文人清谈玄修。方千绪一介白衣,通过出家这条路走到谢太尉身边,不得不说,是很聪明的做法。

明绰:“然后呢?”

谢星娥撇了撇嘴:“不知道,好像是他哪里惹怒了太父,就被赶出去了。”

那就是反目了。明绰心里推测,以谢郯对出身门第的成见,将这僧人招为门生已是破格,真要举荐入仕,还是不太可能。方千绪心里含怨,与谢郯反目也是情理之中,如此一来,他在建康前途尽断,便只好去做李姬的面首——名为面首,其实是长沙王的谋士。

坏了,明绰心里想,这是冲太父来的呀。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再去含清宫跟太父上过课,也没再见到皇兄了。一开始是因为他们俩都病着,拖着拖着,又忙起年尾的祭礼大典——好吧,其实她在大典上远远地见到了萧盈一面,但没说上话,就不算了。

眼看着年也过了,建康城顺顺当当地跨进了景平十四年,没被荆州军围城,也没出什么别的乱子,那含清宫的课业却是再也没有恢复。

一方面,是因为谢郯真的身体不太好了,如今又有荆州的事情压着,太尉没有精力再顾陛下的学业。另一方面,天子也已经不需要人再教着读书,年后复朝,嫖姚都尉就如约来陪天子骑射。

这下,连谢拂霜都觉得明绰不该再去凑热闹了,于是她只能跟谢郯一开始就说的那样,跟官眷女子们一起去女尚书那里习课。

明绰对此很不高兴,女尚书讲的东西对她来说太无聊了。她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来给花鸟写诗,也没兴趣为了何为君子品行说上一天的空话。明绰想和当初在萧盈身边的时候一样,知道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北边的大燕又发生了什么。但这些都不是女尚书会教的东西。

长公主不高兴,就经常不去上课。不上课,就是跟谢星娥一块儿下棋投壶猜覆射。主要是谢星娥爱玩,明绰则是想从她那里打探一下谢聿回家说了什么。

“对了,”谢星娥把明绰从沉思里拉回来,“东乡姐姐,你听说没有?”

“什么?”

“太父要立王执瑈为后。”

王氏是慈安俗家的姓,如今的御史中丞王诃是她的侄儿,王执瑈便是御史中丞家中的女儿,算起来,是太后的舅家。也是正好提到了慈安,谢星娥又想起了这茬来。

“哦。”明绰闷闷的,一时没找出话来回答。王执瑈年方十五,出了名的乖巧温顺。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行,她都是无可挑剔的皇后人选,所以也没什么可以评价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绰心里突然没着没落的,半晌,只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过年的时候吧。父亲让娘出面邀王家的女眷过府,在宴上要了王执瑈的八字。”谢星娥摆弄着新到手的璎珞,眼神有意无意地看着明绰,“娘说,今年怎么也要先把陛下的大婚办了。”

其实过年的时候谢聿把让东乡公主下嫁袁家的念头说了,让谢郯好一顿臭骂。但是话既然说到这了,谢郯便提出来,公主的事情不急,但是陛下该立后了,立了后,便好亲政。不过这些话就没让谢星娥听见了。

明绰还是没理她。谢星娥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皱着鼻子,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虽然姑母总是让她来陪着表姐,但是表姐没什么兴趣搭理她,表姐关心的事情她也不懂。不过表姐对她还是很好的,什么璎珞钗环,她看上了,表姐就都会给。最重要的是,表姐是公主,尊贵又得宠,只要跟着她,就算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人能拦着。

“东乡姐姐,”谢星娥试探着又叫了一声,“我们去看陛下射箭吧?”

明绰险些跳起来:“去哪儿看?”

“自然是校场啊!”

明绰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知道校场在哪儿?”

她知道萧盈练骑射是去了执金吾卫的大营,那里专门给陛下辟了一片新的马场和校场。但已经不在宫里了,明绰也是寻路无门。见谢星娥一脸得意的小模样,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谢星娥附到明绰耳边,故弄玄虚地压低了声音:“桓宜华的兄长不就是执金吾卫吗?她看上了嫖姚都尉,求着兄长带她去过,从此几乎天天都要去看。被楚恕颐和崔庆英知道了,吵嚷起来,桓宜华没办法,就只好把我们都带去了!”

明绰:“……”

她不怎么去女尚书那里上课,还真不知道这些高门贵女们私底下原来这么活泼。

谢星娥保证,桓宜华带她们去的小道隐蔽非常,不会被守着陛下的执金吾卫们发现。明绰二话不说,当即找了男装出来换上。谢拂霜平日里也不太拘着明绰,听人来报说公主换了男装要出宫,又是跟谢小姐在一处,也没说什么,就遣了两个人跟着,随她们出了宫。

姐妹两共骑一乘,一出宫就甩开了跟着的人,直奔大营校场而去。

一根羽箭“唰”地飞出来,从五十步以外正中靶心,引来周围一群叫好声。

袁煦掩饰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反手持弓,大步朝萧盈这边走了回来。一身劲装结束,整个人瘦削挺拔,如利刃出鞘,不束冠,只将头发绑在脑后,一跑起来发带飘飘,满是少年郎的招摇和恣意。

萧盈笑着拂了拂掌,看着袁煦到他面前微微屈膝,扬声道:“陛下,臣赢了!”

“好!”萧盈非常痛快地解了腰上一块玉抛给他,“赏!”

周围几个少年又跟着哄然叫好。这里面几乎全都是在执金吾卫当差的世家子弟,桓宜华那位兄长桓湛也在其中。虽说大将军看见袁增就不痛快,但少年人一起在泥里打两个滚就好得亲兄弟一般。陛下命他们射箭比试,袁煦赢的就是桓湛,他反而叫得最欢。

有个小孩模样的也混在里面,突然指了指校场边上林木的豁口处:“兄长,又来人了。”

另一个执金吾卫马上把他的手摁下来:“二公子别指啊!别把你的嫂嫂吓跑了!”

萧盈笑得欢畅。有他纵容,这帮少年更加放肆起来。袁煦眼中极为得意,顺手在弟弟的脑瓜上薅了一把。袁綦猛地别开头,犟头犟脑的,满脸不高兴。

如今袁煦俊美的名声更胜英武,走到哪里都有人来看他。那些世家女子以为躲在林间的豁口偷看就不会被发现,实在是太小看执金吾卫。只是陛下也喜欢看戏,所以装作不知道罢了。

来得最勤是谁,大家都已经认得了。

少年们推推搡搡的,又去起哄桓湛,桓湛急道:“那不是我妹妹!你们——唉!陛下可要主持公道!”

萧盈端坐着,眯起眼睛扫了一眼:“是比桓家小姐美一些。”

其实那两个小丫头隐在树丛里,根本看不清美丑。但大伙儿都闹得更高兴了,声音传得老远,把林间的鸟雀都惊起一片。

“行了,”萧盈懒散地撑着下巴,含着笑示意他们不要再闹,“接着比。”

袁煦:“陛下,这死靶子没意思,换成马上射柳如何?”

萧盈一挥手:“准。”

君命传下去,立刻就有人抓了鹁鸽关进葫芦里,又去牵马。明绰悄悄露出了脑袋,远远地就看见萧盈懒懒散散地坐在一群武将中间,瞧着是面色好些,但是宽带轻裘,姿态闲逸,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亲自下场骑马拉弓的。

倒是笑得很开心,明绰还从来没见他在含清宫里这么开心过。

谢星娥突然道:“崔庆英说得对,其实陛下比嫖姚都尉好看。”

明绰哑然失笑:“你去问问她,到底是来看陛下的,还是来看嫖姚都尉的?”

“那还是看嫖姚都尉吧,”谢星娥很老成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袁家夫人好当,皇后可不是谁都能妄想的。”

明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她:“王执瑈来过吗?”

“她岂会做这种事?”谢星娥道,“听说那天从我们府里回去以后,连家门都不出了。”

明绰一时又无话可答,只好又摇了摇头。

姐妹两个悄悄说话的功夫,桓湛和袁煦都已经上了马。两马并辔,就等萧盈一声令下。

桓湛压低了声音,突然叫了袁煦一声:“伯彦。”

袁煦转头,见他朝藏人的地方点了点下巴,使了个眼色。

“不好吧。”袁煦也压低声音,“陛下面前,别闹得太过了。”

“这有什么!”桓湛不以为意,“我看陛下也挺高兴的。”

“我是怕那真是你妹子。”袁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笑意的调侃,“这事儿要是捅出来了,小心大将军拿马鞭抽死你。”

“你想得美!”桓湛当即扬起了马鞭作势要抽他,“不会是我妹子,她答应了我不来了!”

“好啊。”袁煦无所谓地一勒马头,“那咱们就看看。”

两人再不多话,同时策马疾驰。校场边上一圈高枝都挂了葫芦,就看两个人谁射中的多。只见二人都从马上拈弓搭箭,“嗖嗖”几声连响,便有鹁鸽扑棱着翅膀,惊魂不定地从被一箭射裂的葫芦里飞出来。一时之间,利箭破空之声,振翅高飞之声,马蹄疾踏之声,还有众人奋然叫好的声音都响成了一片。马蹄踩出了一片飞扬的尘烟。

明绰从树丛里站起来,踮着脚想看清楚萧盈在干什么,但是只见尘土飞扬。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树,突然挽起袖子,往树上爬。

谢星娥吓了一跳:“东乡姐姐!”

明绰只当没听见,手脚并用地往上。这树倒是不难爬,有横伸出来的粗壮枝丫能坐人。明绰调整了一下位置,坐坐好,又朝谢星娥伸手:“上来呀!”

谢星娥连连摇头:“姐姐你快下来!他们会看见你的!”

桓宜华说过,执金吾卫有权当场射杀闲杂人等,所以一定要伏低。

明绰仍旧朝谢星娥伸着手:“来呀,怕什么!”

袁煦纵马而过,整个人几乎直立马上,弓弦拉满,已对准了树上的人影。

萧盈的视线跟着他的方向移动,突然看清了爬到树上的人。下一刻,他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了裂帛似的一声喊:“袁煦!住手——”

长箭铮然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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