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可是本能作祟,虞圆现在真的很喜欢被顺着毛摸的感觉。
被摸头顶就很舒服。
不再含有雷电力量的雨水,连声音都变得清脆而柔和,滴滴答答连成一片。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别不高兴,我带了果子,我们一起烤着吃呀。
周遭是黑的,又是白的,是冷的,又似乎是暖的。
人类的手终于伸出来,轻轻地顺着她的意搭在了洁白的绒毛上,他指尖僵硬,动作却很轻。
庙外除了雨声,只能听到树叶沙沙。
虞圆对情绪的感知也很敏感。
微凉的手掌抚过软毛,轻的像是羽毛扫过,而后长久地停留住。
狡猾的小猫咪瞬间就察觉到人类态度的软化,她不做停留,立刻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圆球,喵喵叫起来。
圆球内蓄满了灵气,纯白色的球体光芒纯洁。
虽然虞圆也有很多事还没搞清楚,很想再进去看看,但眼下的人类似乎更需要它,所以她几乎不主动拿着圆球,都是放在男人的身边。
他先前那般,肯定是伤得太重了。
虞圆没有去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前尘往事,她只是眼观心,并不觉得拥有这样一颗纯洁明亮心的人,会是一个坏人。
小猫晃晃脑袋又叫了声。
你伤的严重吗,要不要紧啊,要不然再吸收点灵力吧。
可是推出圆球,见男人没什么反应,虞圆又想起来。
他好像是魔修,魔修的话,也还需要灵气吗?
毕竟不是真材实料的本地人,虞圆都没搞懂他做了什么会导致转换身份,说像是那种废材崛起的设定吧,看起来又命悬一线的。
修仙界古怪的设定,对于小猫咪来说有点太复杂了。
她靠得很近。
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终于顺出来,顺过小猫脊背的绒毛抚摸下去。
他很不熟练这样的事,可却十分耐心地一点点理顺绒毛,指尖轻点,用了点灵气,将她沾脏的爪子一并清理干净。
虞圆舒服地简直不想起来。
她自觉已经完全和眼前人拉近了关系,心头的事情解决,便觉得前路一片坦荡光明。
正逢时,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像是在提醒虞圆又错过了一日。
的三餐。
虞圆心痛不已。
少吃一点饭,就会少长一点个子。
别看她现在毛茸茸的,其实都是虚胖,现在的虞圆风一吹都要跑了,比棉花团都轻。
灵兽怎么能这样。
虞圆心目中所想的,该是那样威风凛凛的,最起码也要是一只脚便能轻易踏碎半座山,雄壮高大的,亦或者灵巧美丽。
总之和她现在这样的形象肯定是完全不搭边。
没戏了,都没戏了。
她的伤感转瞬即逝,又察觉到夜晚太冷,面前人的身体像块冰似的,没什么温度。
有毛不怕冷的虞圆抖着胡须咬着牙,心想自己好猫做到底,不能把人救活了,却叫人冻死,于是慢慢地钻进人类怀里窝下。
他倒也没拦她。
好看的人类无言,只是一手摸着她,一手摩挲着叶片上的刻痕,安静坐着。
身体僵硬。
时间已经不早了,庙外一线天边甚至隐隐升起光亮,长夜中最黑暗漫长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雨声淅沥依旧。
细雨如丝,润物无声,庙门处那尊石像的裂缝中,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去的种子,经过一夜的雨,已经长出了嫩芽。
此刻微微晃动,像是在渴望雨水甘霖。
虞圆打了个哈欠,冷得缩了缩。
嗯……
看在下雨的份上,她好心点当一回小猫牌暖手宝吧。
明明当前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又或是想不通的地方,等待异乡灵魂的虞圆去思考解决。
可是她实在是困了。
那么,一切就先推到明天再去做,明天再去想,今日事明日毕,明日事后日烦嘛。
债多不压身。
在清幽冷香中,虞圆安心地闭上了眼。
睡觉喽。
……
庙内一片昏暗,唯有几线微光从门口映入,雨丝不绝,却带来许久的沉默。
雪白修长的手摸上虞圆脖颈间的软毛,不轻不重地抚了下。
乖顺的小猫本能地还给一声喵叫,还回蹭了蹭,她已酣眠入睡,耳朵微微动了下,是信任的,是鲜活的。
雨还在下。
可心口似乎不再冷了。
—
除开虞圆此时所在的庙宇,这场雨也延伸到了其他地方。
天道无常,凡尘多雨,可修真界自混沌初生起自有灵气蕴养,四季天气变幻少,反倒少见。
这场雨不大,却引得诸多思绪。
连同天衍宗的秘境试炼,于水镜之外观摩的几位老者观天有感,也为秘境中的幻象加上了一场大雨。
亭台楼阁,飞檐反宇。
高大的建筑层起悬浮,隐匿在云端之间,偌大的边界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狂乱的“天衍宗”三个大字。
庞大浓厚的灵气在空气中凝结,处处彰显福泽深厚的仙门之景。
如果虞圆能看到,便会惊讶,这正是她先前“梦中”情形的后续,只是这一切,并不是梦。
楼阁台榭里。
几位宗内德高望重的长老正在水镜前笑谈。他们头顶上方雨丝不绝,却被一道灵力屏障隔绝在外。
唯有雨声嘀嗒,顺天为势落下,十分有情意。
几人的谈话声也在雨幕下逐渐清晰。
“现在要说势头最猛的,也莫过于咱们天衍,门派大比,若再能夺得魁首,也便是彻底翻了天站稳脚跟。”
“吾亦是这么想的。”
“先前这庆云仙门独大,我们天衍宗和合欢门等些中上门派倒显得不入流。”
一人笑着接过话:
“可今非昔比,庆云仙门内患才平,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哪怕道貌岸然也无法粉饰太平,只有仙阳门这样依附于人的小门小派不敢作声,势头减弱啊。”
旁边服侍几人的弟子懵懂地探出头,询道:“长老,什么内患啊?”
几人不言。
其中一位长老轻轻拂袖,以不可抗拒的力量驱赶起发问的弟子,只是不知道怎么,法术竟然失灵一瞬。
接下来的话便不能为外人道也。
长老一怔,只是眉头还未蹙起,下一瞬灵力恢复如初。
人被赶走,他回过神,肃声说:
“庆云仙门……谢究可真是个胆大的,这事若是没暴露,倒真有可能叫他蒙混过去。”
显然这已经不是秘密。
“贪纵无道,他那小儿生无灵骨,他已经是那样年岁,却看不清道有法度,想用别人的骨头补上,还偏生选了个妖魔混血。”
这其中说得通,又显得有些古怪。
只是无人探究,几位年岁不知几何的老者哄然大笑,语气中满是讥讽。
“总之是丑事一桩。”
他们似乎十分开心,就连一旁苦丧着脸的莘蓉蓉也露出几分笑来,倒暂时忘记了不快。
就在这时,原本好好拉开的灵气屏障忽地消失了,积攒的雨水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庞大的水流倾泻,纵使落到一半便反应过来掐诀去挡,却快不过水落,分心大大笑的几位长老无一例外,全都被浇了个透。
“这……天地灵气,是,是好兆头。”
虽然不过随手一拂袖便能恢复如初,但几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均充满惊愕。
自修炼后,便再也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事。
怪只怪雨水无半分杀气,又不是什么威胁,身上怀揣的法宝甚至都不起作用。
简直就像是凭空倒霉。
几人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长老,可无一人注意到这灵幕失去作用,被雨水浇透,让他们话头停滞,都有些尴尬。
最后只得怪罪起撑起灵幕的人:
“你这老儿是不是懈怠了,灵气运转不畅,这才叫我们几人出丑的啊。”
“我哪有。”
年纪最大的白眉长老距离最远,他坐在廊下,是唯一没被浇湿的人。
他眼珠浑浊,视线一直盯着水镜内的画面。此刻也不在意几人的互相推卸,只叹气道:“唉,今年怕是也没几个好苗子。”
话题便转移了回来。
“诶,”一位年轻些的长老指着水镜,笑呵呵地说,“我瞧着啊,这林阳就不错,莘前辈的爱女呀,错过喽。”
“确实,蓉蓉你再怎么样也不该说气话,等林阳出来,你二人还是好好商量一番。”
到这个份上,联姻不是谁喜欢谁不喜欢的事,象征着两个家族的资源合并,莘蓉蓉的表现很差,可是她家族势强,便无人斥怪,都是劝说。
莘蓉蓉还未发声,水镜之中又陆续掉出来几个弟子,正正巧听见这些话。
他们行过礼,远走越远,却忍不住私下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林家素来是与庆云仙门交好的,唯独这林师兄,硬是追随着莘师妹来了天衍宗。”
“可不是嘛,你没看林前辈提都没提出席这次试炼的事。”
“要我说林师兄人挺好的,莘师妹也太骄纵了点,刚刚那样简直像个……”
“诶,快嘘声,莘师妹不高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用灵气烘干裙角的莘蓉蓉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只是她面容娇俏,也不算凶狠难看。可是面前几人却都不是她能冲着发脾气的。
她缩到父亲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脸上怒意未消。
袖子被拉扯的莘震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紫金头冠被水淋过,闪烁着冷光,冰冷又没什么感情。
莘蓉蓉倏地松开了手,低下头。
莘震云转回身,他脸上挂着笑,语气也十分柔和:“不过是孩子气,叫各位长老见笑。”
“平常太娇宠小女,倒惯得她太任性了,是我这父亲的不是。”
他语气温柔,像是个纵容爱女的普通父亲。
那挑起话头的长老讪笑了几声,转头一道光点中嚼舌根远离的几个弟子,斥道:“闲聊什么?还不看看自己的排名赶紧修习!”
那些弟子们自觉失言,嘘声飞快地溜了。
重新施布的灵气在众人上方遮出一片无形的天幕,这一次再三加固,格外牢靠。
莘震云坐下啜了一口杯中茶饮,他眸中带着轻柔笑意:
“蓉蓉,你既试炼结束,左右这段时间都无事,便先回去吧,你母亲,她一直很想你。”
从头到尾都很温柔。
莘蓉蓉却眼底露出几分惊恐,她看着莘震云的表情,呐呐的忍住了,行了礼后准备离开。
走前,她最后看了眼排名榜单。
那榜单就挂在水镜边上,实时更新,给所有弟子依照秘境表现估量分数。
如今排名在前的,依然是几位长老们一早中意的人。
林阳也赫然在其中。
而林正的排名,却不高不低,虽然一直勉强保持着中游位置,可随着她离开,却肉眼可见与前排逐渐拉开了距离。
莘蓉蓉心中一阵燥意。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总是觉得不安。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觉出自己也没那么在意林正的事,只是更觉得林阳可恶。
都怪他们!
要不是林阳出言不逊,自己也不会上头气疯,林正也是,此刻叫她落下这么多话柄,连父亲也责令她回家……
莘蓉蓉眼中带火。
虽然要等到三年后几人吸收了灵脉才能再见到,到时候估计也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可是——
还是好想杀了这几个人,恶心东西,烦死了!
她恨恨地朝前走着,脚步愈来愈快,侍从追赶不及,手中却一重,好好的灵器铸成的伞面忽地破了个洞,莘蓉蓉迎头淋到大雨,浇得她鬓发都歪了。
“什么啊!”
莘蓉蓉是真的气得要发疯了。
天穹纯净,天边一线亮起,雨帘下,怒骂也逐渐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