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虎杖,你快来看看我是不是碰到诈骗了?”
钉崎野蔷薇眯了眯眼睛逼近手机,另一只手掐了掐她身旁粉发少年的肩膀。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她一扭头,只见同期眼珠子都快黏在金发碧眼的女明星身上。
她“啧”一声,只好转移目光,望向对面的黑色海胆头。少年坐姿端正,优雅地端着瓷杯,正准备啜一口时,咖啡被钉崎野蔷薇一把夺过。
“拜托了最靠谱的伏黑哥,这种事我觉得你比虎杖靠谱。”钉崎野蔷薇眯起半月眼,嘴角露出算不上讨好的笑。
伏黑惠叹了声气,望着手里多出来的一部粉色手机:“什么事钉崎?”
“喏。”钉崎野蔷薇探身,伸出指尖敲击手机屏幕,“你看看这个人发的帖子,她是不是想诈骗。”
【Set me free:
我需要一个人跟我打电话就够了,一分钟一千日元计算,不封顶。】
伏黑惠瞪大眼,揉了揉眼睛。疑心没看清数字,又看了好几遍反复确认。这一分钟比日本最低时薪还高,他往下滑,帖子评论数火爆至极,多数都在举手报名,是在玩梗跟风吧。他这么判断。
「淡定高冷是伏黑哥的代名词,现在连他也不淡定了……」
伏黑惠掀眼皮,用冷淡的眼神阻止了钉崎野蔷薇滔滔不绝地念旁白:“诈骗又是怎么回事?”
钉崎野蔷薇轻咳一声,指尖从帖子页面滑到私信页面。见伏黑惠恢复成面无表情,她对起手指,开始说起这段“网络缘分一线牵”。
“……事情就是这样了啦,大家不都是冲看热闹去的,都以为这是引流贴嘛,我就去私信报名咯,没想到她还真让我发银行卡卡号给她,先付定金给我。”她顿了顿,语气深沉下来,“所以我才问你她是不是想诈骗我,不然哪来这么一个冤大头,有钱人没地方花了吗?我看眼罩男也挺有钱,他也没这么花吧。”
伏黑惠支起下巴,沉吟片刻,期间虎杖悠仁终于从他的宝贝杂志上抬起头,“你们刚才是说什么诈骗?谁被诈骗了?钉崎?不太可能吧!”
钉崎野蔷薇、伏黑惠两双死鱼眼瞪他,前者毫不犹豫给他来一头锤。
“嗷!”虎杖悠仁委屈抱头。
“我可不想再说第二遍了,伏黑交给你咯。”
伏黑惠没辙,温吞地放下手机到桌面,给虎杖悠仁展示帖子上的内容,再将钉崎野蔷薇的话转述一遍给他。粉发少年闻言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地支起下巴。
“的确很可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钉琦,你要慎重啊,别真被诈骗了。”要不然诈骗犯会很惨的。虎杖悠仁心里补充了这句话。
“万一是真的呢?跟冤大头打一次电话,这星期都不用主动跑去做任务赚钱了吧!”钉崎野蔷薇一拍手掌。
三人盯着手机屏幕,不约而同地支着下巴。
轻佻的男声打断他们的思绪,一道高大的黑影投到反光的大理石餐桌上。
“抱歉啦大家,路上我碰到了超级好吃的黄油土豆,所以稍稍来迟一点点噢。”
然而三人的视线还在齐刷刷盯着手机屏幕。
餐桌被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叩击一声,他们如大梦初醒一同抬脸。
“五条老师,不出所料你果然迟到了。”
“啊,不靠谱的大人来咯。”
“五条老师快点坐下!”
在被前两个学生连射两箭,五条悟瘪了瘪嘴,挤到伏黑惠旁边坐下,把他挤到靠落地玻璃的角落。被伏黑惠瞪着,他好似浑然不觉,装模作样捧起脸,叹气:“悠仁……果然只有你最贴老师软绵绵的心了,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太阴暗!”
“喂五条悟,捧一踩一不好吧!”钉崎野蔷薇嘁了声。
伏黑惠维持面无表情,手上毫不留情推开挤他的超大只成年人,“坐好啊五条老师。”
五条悟微翘唇角,懒散地将倾斜的姿势换成翘腿的坐姿,伸出手指骨节叩了叩桌面,再比出一的手势,另一只手的修长指尖勾起眼罩一角,凝睇对面的少女,“野蔷薇,老师我就在你面前。”
西餐厅的水波纹灯光从顶上落下,照进他明亮得如同冰川的眼眸。
见者无一不会被这份美丽晃神,钉崎野蔷薇愣了瞬,极少能见到对方摘眼罩,也就极少会被他的脸所迷惑。
钉崎野蔷薇顿时想起五条悟偷穿她裙子的事情,呵呵一笑:“哦,我又没瞎。”
五条悟歪头轻笑一声:“我的意思是,在场最靠谱的不就是我了嘛?野蔷薇放心打电话吧,有我在啊。”
“五条老师……”钉崎野蔷薇睁大眼掩嘴。
“五条老师……”伏黑惠喃喃摇头。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两眼闪烁崇拜的光。
钉崎野蔷薇脸上表情猛然变得狰狞,愤然地说:“就是有你这样不靠谱,偷穿学生裙子的大人,会让我更不放心啊。”
五条悟心口中箭,做作捧心,抱起胳膊反驳:“那只是想让大家都高兴点嘛!”
“……虽然五条老师绝大多数时候都不靠谱,但我认为这件事上能短暂信任他。”伏黑惠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没错没错,不管怎么说,五条老师都是我最崇拜的人!”虎杖悠仁搔了下脸,露出爽朗的笑。
另外两人没反驳他,也没附和,各自的神色都柔和不少。五条悟任由眼罩弹回脸上,勾了勾唇,等待钉琦野蔷薇拨通了【Set me free】发她的电话号码。电话响铃间,师生四人达成默契,短暂沉默。
经五条悟一来他们确实像来了主心骨般。就像一片茫然的冰湖上游着几只小天鹅,茫茫大雪遮掩它们的方向,唯有冰湖上伫立的优雅白天鹅能引领它们。
铃声截止,电话被人接通,“是一点红小姐吗?”和少女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她喘气的声音,不由得让钉崎野蔷薇耳尖一红。
电话那边,语气怯怯的少女于雪夜奔跑,身后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人在追她。她不敢回头,跌跌撞撞往前奔,“哈……哈……哈……”,她趿拉着鞋,踩到厚厚的雪层时高跟鞋使她崴了脚摔在积雪上,身上漂亮的薄纱鱼尾裙拖拽她的腿脚。
她掌心紧攥的手机屏幕上滑下透明液体,反光出她失去血色的面庞。
“咳……是我,您放心说吧……”
听到电话那边少女坚定的声音,啪嗒一声,又是一滴透明液体从薰眼眶中掉出来。
“一点红小姐……”
她泪眼闭起,如新生的孩子学说话般用力,抓紧胸口,喘不上气也要说话:“你知道死亡的感受吗……血液从颈动脉喷射出来时很温暖,也很漂亮……”
钉崎野蔷薇闻声睁大眼,无声对旁边几人做口型:“什么情况,她不会是杀人犯吧?”
虎杖悠仁摇了摇头做口型:“不像。”
电话还在继续。
“血液腾空的时候美得像晚上的烟花,嗬,气味也像烟花呛鼻。烟花很好看,很吸引我……”
薰蜷缩在雪原上,握紧手机,一边用冷冰冰的雪把自己埋起来,一边说:“它不好闻的气味也让我着迷。”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抹上雪后止住皮肤表面的疼痛,埋着她的雪淹过小腹,很快就要覆盖口鼻。
曾经她为活下去不择手段。突然有一天以吸血为生的她,吸血会呕吐不止,血液的气味不再甘甜,像装在福尔马林罐子里的耳鼻喉唇被摔碎,没能再给这些人体组织保鲜,它们被空气的细菌腐蚀分解,气味流窜到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连带她变得肮脏无比。
因为她想起来她是人类才对。而不是爸爸创造出的试验品。她在今夜逃出那个家,可她能逃到哪里去?
她想就这样死在这里,打这通电话也只是为了将肮脏的她报复性地宣扬出去。
只要这样有人听她说就好。听到她的声音就好。记住有她这样的人存活过就好。
“小姐……别误会,我不是精神变态,没有人格分裂。”薰缓缓地说着,眼睛一片模糊,只看得见飘扬落进她眼里的雪,“我连人类都算不上,每天过着被安排好的生活,像模仿人类的一只鹦鹉,怎么学都做不到成为真正的人类。我得顺从,得听话,才能获得父亲的正眼。现在我有点累了,找不到地方能让我获得片刻的宁静,谢谢您愿意听我说话。”
电话那边的钉崎野蔷薇眼眶微红,虽然不明白对方所说,但那样的心境她也感受到过。她长在乡下,那种地方宣扬的就是年轻人该留在乡下,去什么大城市,听话留在乡下按照上一辈人们的路走就好了。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要听话啊野蔷薇”。
手掌不由得抓紧旁边人的肩膀,发现掌心下的肩膀在颤抖,钉崎野蔷薇转头一看,只见虎杖悠仁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抽纸巾。
钉崎野蔷薇嘴唇动了动,嘴边组织安慰人的话。但她是那种别人跟她说“我好难过”,她会说“你别难过”的人。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没被人安慰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恰在这时,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平静,像一潭即将死去的湖水。
“也许我能去探知永恒的宁静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