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瑾薇看着姗姗来迟的靳峰，脸上挂着曲式假笑：“两个月没见了吧。”
“嗯。”靳峰坐下，把平板电脑朝桌边一丢，目光漫不经心地散落。
餐厅是两人决定在一起时的餐厅，曲瑾薇有意将告别选在这里，试图唤起久远的温柔。
“我准备离职了。”曲瑾薇淡淡说道。
靳峰：“挺好。”
曲瑾薇习惯了他的冷漠，并不介意他突然打开电脑处理公务。她擦了擦嘴，语气随意：“那我最后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靳峰：“问。”
“你喜欢过我吗？”曲瑾薇再次将自尊丢到尘埃里。
“嗯。下一个问题。”靳峰语气敷衍，视线紧锁电脑。
曲瑾薇：“在哪一刻又不喜欢我了？”
靳峰：“不知道，不记得。”
他皱着眉，抬眼看她：“这些问题你都问过一百遍了！”
是啊，问了一百遍也撬动不了他的冷漠，曲瑾薇也渐渐明白了靳峰最初提出的恋爱原则的含义，他说：工作第一，感情第二。
彼时她同意，他们便在一起。如今才意识到，一旦感情影响工作，他就会放弃感情，这是他筛选女人的方式。
曲瑾薇不禁冷笑，随手抢过靳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算是习惯性动作。
她一次次翻他的手机，宁愿接受靳峰出轨，也不愿面对他只是纯粹地不喜欢她了。
曲瑾薇轻车熟路地按照翻看聊天记录、添加好友、转账记录的顺序逐一查看，最后对着屏幕思忖起来：“你怎么…怎么给我们单位的章夏转账了？”
“嗯，转了。”靳峰胃口不错，吃了两口牛排。
“你们认识？”曲瑾薇勾着一边的嘴角。
靳峰：“不认识，不熟。”
曲瑾薇累了，嘴角微微一扯，像对过往轻蔑一笑，语气漠然：“算了，跟我也没关系。”
她叹了口气，眼中的不甘渐渐凝聚：“我暗恋你一年，追你三个月，在一起二十天，努力挽救这段感情三个月，靳峰…你真的很绝情哎！”
靳峰面不改色：“我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陷入沉默，曲瑾薇没能打着“最后一面”的旗号，得到靳峰半分的关注。
她看着靳峰带上耳机继续视频会议，便起身离开。
不欢而散的人，多余告别。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因为靳峰不眠的女人，并不止曲瑾薇一个。
章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懂明明做错的是靳峰，为什么唯唯诺诺是自己？
章夏自幼聪颖，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业余芭蕾，钢琴十级，985本硕。她不给自己过高的目标，凭借稳扎稳打也算一路骄傲，一路顺遂。
但是今晚，她一遍遍地复盘着白天的事件，对自己的表现却十分不满。
尤其在面对靳峰那深潭般的双眼时，她竟畏惧得颠倒了立场，觉得错在自己，才会表现得窝窝囊囊。
以至于此后几日，不论谁问章夏送报告的事，她都说没见到过靳总，只是把报告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就走了。
仿佛这样，那个唯唯诺诺的章夏就可以从未出现过一样。
直到半个月后，章夏收到部长沈建国转发的邮件，标题是“总裁座谈会相关要求”，“靳峰”两个字再次进入章夏的视野。
她将作为研究所的新人代表出席这次座谈会，心里的那根弦突然又绷紧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形象便挥之不去。
……
周五上午，凌度研究所部长级别以下的参会人员先到会议室静候。
大片的阳光洒进会议室，却照不到章夏所坐的角落，处于暗处反而心安。
十点整，靳峰进门，身后跟着研究所的几位领导各个毕恭毕敬，大家一一落座。
原来靳峰的个子这么高啊，眉眼中的英气咄咄逼人，神情冷峻，不怒自威。
研究所主任简单开场，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下，靳峰讲话，所有人提笔记录，章夏也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2021年4月9日，靳总座谈会。
靳峰：“实现双碳目标，抓住市场机遇，针对加快基于碳中和的创新技术，我想听听大家的解决方案。谁先说？”
章夏捏着与靳峰的命题完全无关的发言稿，手心直冒汗，但研究所对大家的发言要求是统一的，每个人的发言稿都是经过主任严格审核把关的，也就是说，所有人的稿子应该都不贴合命题。
她渐渐镇定，心想，领导说什么就跟着说什么吧，我一个小兵，发言概率极低。
老主任率先发言，捧着一沓稿件，光是研究所辉煌的历史就念了十分钟，“科技创新，绿色发展”只是一带而过。
章夏看着靳峰的眼皮一点点往下沉，有几秒几乎合上了。明晃晃的阳光被云层遮住，整个会议室一下子暗了下来。
接着，两个副主任如出一辙地拿着几页纸，继续文邹邹地念白。
领导层汇报结束，大家期待着靳峰的点评，然后中层继续汇报。
按道理是这个流程。
靳峰眼皮微抬：“几位主任准备得很用心。我对研究所人员的整体素质和未来发展很有信心。由于时间关系，我希望大家从技术创新和绿色发展角度说说你们的想法。”
全体中层捏着手中的废稿冒着冷汗，清一色地低下头，避免触到靳峰的视线，室内暗得压抑。
毕竟研究所的技术已停滞多年，谁也不敢触碰这个敏感话题，没有主任审稿，谁都不敢瞎说。
“谁来说说？”靳峰见没人吭声，环顾了一下，最后将视线停在章夏身上。
“章夏，你说说。”他竟然直接点名。
章夏的脸蹭地一下就涨红了，毕竟中层都没发言，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这里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堆到了章夏的身上，一齐盯着这个倒霉蛋，一齐为她捏把汗，看她如何化解危机。
没错，她竟成了全所除了班子成员外唯一发言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不稳，以“我是入职只有一年的新人”开头，内容不外乎赞美研究所的企业文化，以及对未来改革的期待。
自知发言毫无新意，没有一句干货，念完稿子后，章夏等着被靳峰批评。
云层飘走，一根根强光从靳峰身后洒进来，他竟语气放慢，不怒不凶：“作为新人，希望你不要沉溺在名校光环中自我满足，要有忧患意识，更要怀有理想，抓住时代给予的机遇。”
所有人都意会到靳峰的用意，他指桑骂槐，随便抓个新人，给个忠告，无非是在忠告研究所不要过分沉溺在过去的光环中。
“好的。”章夏点着头，意外于他的声音并不刺耳，这段忠告她听进去了。
“散会。”靳峰直接起身，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突然走了，与进门时一样，言行中讲究时效，没有架子，没有废话，突破了章夏对领导层的一切想象。
原来，松弛镇定的姿态，是强者的底气。原来，厉害的人是这个样子的。
章夏望着靳峰远去的身影，内心却像被他的话烫过一样，冷却不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说“要有理想”，这几个字有点分量。
散会后，部长沈建国眉开眼笑地凑近章夏：“你深藏不露啊！”
“啊？”章夏懵住。
“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和靳总认识。”
“我不认识…”章夏摇着头，不认为自己和靳峰可以算作“认识”。
沈建国：“还装？靳总点了你名，还知道你是名校毕业的！”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啊…”章夏没说完，曲瑾薇从后面快速抄过来：“章夏，来我办公室。”
“好。”
沈建国看这两个人一起走掉，自言自语：“还说不认识，这不都是一伙儿的嘛。”
到了办公室，曲瑾薇反手便把门一关，开门见山：“沈部长说你送报告时没见过靳总，是吗？”
“是。”章夏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见靳总？”
“额”她拉了一个长音，又说：“是。”
曲瑾薇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送报告那天靳总为什么给你转账呢？”
章夏脑细胞轰然炸裂，大脑空白了两秒，没想到曲瑾薇能问得这么…具体。
“啊？啥？没有，没有。”章夏装傻，连下巴都在微微颤抖。
曲瑾薇：“不承认？信不信我给你调到郊区分所？”
曲瑾薇是人事部长，背靠靳峰，章夏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便哭丧着脸：“曲部长，您别为难我了，建议您问问靳总比较好。”
章夏的原则是，抱大腿就抱住最大的那个，对靳峰还是要尽量忠诚。
“好，那你就等着被调走吧。”曲瑾薇翻看着右手的美甲，觉得这件事更加有趣了。
“啊？这不公平！”章夏带着哭腔。
“你俩认识多久了？”曲瑾薇继续盘问。
章夏一直在摇头，连连解释：“不认识！微信、电话都没有…”
曲瑾薇看着章夏的神色，沉默一下，神情变得严肃：“郊区真的缺人，新人应该去锻炼锻炼。”
章夏苦笑：“求您别开玩笑了。”
曲瑾薇突然觉得这件事要让靳峰参与进来才有意思，便对章夏说：“行，你回去等通知吧。”
曲瑾薇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良久，似乎那些已经放下的不甘又卷土重来。
她给靳峰发出一条信息：【关于转账的事，限你24小时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就把章夏调离海城！】
发完消息，曲瑾薇便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继续欣赏起自己的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