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四周静谧。
潮湿的空气弥漫在每一寸空间,带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偶尔有水滴从高处落下,在寂静中溅起清脆的声响,却更添几分阴森之感。
地上的柒如霜咳嗽了几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密室里回荡,她费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黑漆漆的密室宛如囚笼,唯有头顶那扇小小的窗户,透进几缕微弱的。
身底下是一堆杂草,稀疏发潮,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老鼠从墙缝中窜出,在昏暗的角落里匆匆跑过,尖锐的爪子划过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柒如霜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脚被锁链束缚,脚踝骨处早已被磨破,丝丝鲜血渗透出来。
每挪动一下,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好似有无数根针在扎刺,后脖颈处也传来阵阵钝痛,是昏倒之前遭受袭击留下的痕迹,脑袋昏沉得厉害,思绪有些混乱。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柒如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想穿越以来的点点滴滴,自己向来谨小慎微,与人相处也未曾有过冲突,究竟是谁会如此狠心,将她置于这般绝境。
彼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黄春燕,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黄春燕远在鳞州县,怎会大费周章跑到京城来对付她,又逐一排查其他相识之人,却始终毫无头绪,心中的疑惑与不安愈发浓重。
柒如霜咬着下唇,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双手撑着粗糙的墙壁,试图站起身来。
几次摇晃着差点再次摔倒,在一番艰难的挣扎后,她勉强站直了身子。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又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密室中逐渐清晰。
柒如霜紧张地盯着密室的入口。
不多时,两个身影出现。
走在前面的男子,长着一副国字脸,面色阴沉,留着一把浓密的长胡子。
跟在其后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侍卫。
徐生在距离柒如霜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出口询问:“你可知七皇子将白志藏在哪里?”
柒如霜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无辜,半晌,虚弱地说:“不知您……所言何事,我从未听闻过七皇子,更不知这白志是何许人。”
闻言,徐生眉头紧皱,向前走了两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严厉:“休要狡辩,你与七皇子形影不离,怎会不知白志的下落?莫要浪费我的时间,如实招来,尚可饶你一命。”
柒如霜心中又惊又惧,可她真不知晓这人在说什么,她一介草民,怎会相识皇子。
声音因害怕而有些颤抖:“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您口中的白志是谁,更不认识皇子。”
徐白志已失踪多日,徐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因此日日难眠。
在得知是裴诀带走徐白志后,他想尽法子,才寻到柒如霜。
只见,徐生脸色愈发阴沉,他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揪住柒如霜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的双眼瞪得滚圆,怒喝道:“竟敢在本公面前撒谎,今日若不道出白志的在何处,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柒如霜双脚悬空,被勒得呼吸困难,双手下意识地去掰那男人的手,指甲都泛白了。
感觉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泪从眼中掉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生愤怒到了极点,双手的力度不断加大,几乎要将柒如霜掐死之时。
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伸手拦住了他的手臂,急切地劝道:“主子息怒!您此刻若是将她杀了,恐怕就再也无法得知公子的下落了,还请主公暂且忍耐,从长计议。”
徐生这才猛地松开手,柒如霜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眼神中满是惊恐。
侍卫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柒如霜,又转头望向徐生,恭敬地说道:“七皇子素以心狠手辣著称,属下实在担心他根本不在乎此女的死活,不过,消息既已散布出去,倘若他真的前来,表明此女对他尚有几分重要,届时咱们便可让他交出公子,一命换一命,也算是有个交代。”
徐生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带着侍卫转身离去,只留下柒如霜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里。
与此同时,京城之外。
阴暗刑房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人形架上的徐白志早已奄奄一息,不成人形,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干涸的血迹结成痂块,显得狰狞可怖。身上的衣物也破碎不堪,条条缕缕地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布满了鞭笞的痕迹,新伤叠着旧伤,脓血混合着汗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四肢被粗大的铁链紧紧锁住,手腕和脚踝处的皮肉被磨得翻卷,白骨隐约可见。
对面站立的少年一袭白色衣袍,在这血腥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从狭小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地洒落在他身,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透着一种病态的美。
他手中把玩着一件木雕小人,那木雕看似是个女娃娃,只是雕刻者手法生疏,模样十分别扭拙劣。
女娃娃的五官歪歪扭扭,身体比例也严重失调,手臂和腿像是随意拼凑上去的,憨态可掬中带着几分滑稽。
将木雕收入袖中后,抬眸间,眸光霎间冷凝。
裴诀微微歪着头盯着徐白志:“本想留你一命,可徐大人却心急过了头。”
清清朗朗嗓的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刑房中回荡,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徐白志早已被体内的蛊虫折磨得神志不清,此刻听到裴诀的话,心中涌起无尽的恨意。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从一开始就想杀了我?裴诀!你勾结北凛王,我要禀告陛下!”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模样可怖至极。
裴诀凝视这徐白志,轻声道:“啊……我不得好死。”
这时,一旁的邹影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将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他。
裴诀伸手接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匕首的刀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他站定在徐白志身前,将匕首缓慢插进徐白志的喉管。
徐白志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恐慌与不甘。
“裴诀!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血液顺着匕首的边缘汩汩流出,徐白志张了张嘴:“你以为杀了我……就无人不知了吗……”
裴诀没有回答,只见他手腕猛地一转,匕首在徐白志的喉管中割出一道深深的血洞,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徐白志的喉咙直接被挑断,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临死之前,视线模糊中,竟看见窦饶出现在裴诀身后。
徐白志心中一惊,想要出声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
察觉到了徐白志的目光,裴诀侧头,淡淡说道:“你是想说,还有窦饶吗,可惜窦饶已经死了。”
言落,徐白志死不瞑目,双眼圆睁,头颅缓缓垂下。
而换上窦饶脸皮的彦戎,躬身开口说道:“殿下,柒姑娘被关在徐府密室,若我们灭了徐家,恐怕陛下那儿会派人来查。”
裴诀反拿匕首,面不改色地划破手臂,静等血液染红白衣,才开口:“那便让他查。”
…
密室中,
白昼转为黑夜,那方小小的天窗,从洒下明亮刺目的日光,渐渐变得漆黑如墨,不见一丝星光。
室内黑得如同混沌未开,伸手不见五指,浓稠的黑暗似要将人吞噬。
柒如霜瑟缩在墙角,身躯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身上的伤痛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已沦为次要的折磨,而对黑暗与生俱来的惧怕,以及对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虫的恐慌,如影随形,将她的心紧紧揪住。
她自幼便对蜈蚣、蜘蛛、老鼠之类的爬虫畏之如虎。
犹记得儿时那次,被蜈蚣狠狠咬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至今仍深埋心底,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孤身处于这阴森的密室,那些可怕的记忆不断翻涌,令她愈发胆战心惊。
不知爹爹发现她失踪后,是否心急如焚地奔走官府,更不知裴七是否已察觉她的消失,正不顾一切地四处探寻她的下落。
念及此,柒如霜的眼眶渐渐湿润,滚烫的泪水在黑暗中悄然滑落,打湿了她的脸颊。
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凉凉的、软软的,似有什么东西轻轻滑过。
柒如霜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也戛然而止,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
在极度的恐惧中,她缓缓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光线,隐约瞧见一只老鼠正趴在她的脚踝处,舔舐着伤口渗出的鲜血。
刹那间,柒如霜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愈发惨白如纸,宛如冬日里的残雪。
她的双眼瞪得浑圆,眸中满是惊惶与恐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犹如盈盈秋水,却透着无尽的绝望。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划破了密室的死寂,那叫声中饱含着她所有的恐惧与崩溃。
柒如霜猛地甩开脚踝上的老鼠,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抱紧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放声痛哭起来。
哭声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与无助。
行走在密室上方的彦戎当即止住脚步。
徐府之内,方才已然乱成一片修罗场。
清冷的月色下,数名黑衣人如暗夜幽灵般穿梭其间,身姿矫健,出手狠辣,徐府的侍卫们在他们凌厉的攻势下纷纷倒下,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将青石板路染得一片血红。
在府邸的正中央,灯火摇曳闪烁,光影交错间。
徐生手持长剑,面色狰狞,却难掩眼中的慌乱。
裴诀提着刀步步紧逼。
徐生节节败退,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椅子,整个人狼狈地瘫倒下去。
他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裴诀,大声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敢杀我?”
那声音虽带着几分色厉内荏,难掩其中的恐惧。
少年脸上梨涡显现:“是啊,你想怎么死?”
后方的邹影伸手撕开那被鲜血浸透的布帛。一颗头颅咕噜噜滚落而出,正是徐白志的。
徐生的目光触及儿子那颗惨不忍睹的头颅,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仿佛被时间定格。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我儿——”
声如夜枭啼鸣,在空旷的庭院中久久回荡。
裴诀面一步跨至徐生身前,将刀锋稳稳抵在徐生的头顶。
“柒如霜身在何处?”
徐生先是一怔,随即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又凄厉:“你杀了我儿,还妄想我说出她的下落?痴心妄想!”
笑声未落,彦戎自门外阔步而入,身姿挺拔,抱拳单膝跪地,朗声道:“殿下,已寻得密室所在。”
徐生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喃喃自语道:“怎会……”
裴诀微微眯起双眸,冷冷下令:“送徐刺史上路。”
言罢,周围的黑衣人提刀如鬼魅般围拢而上。
密道幽长深邃,裴诀手中的烛火闪烁,在潮湿的墙壁上映出扭曲的光影。
彼时柒如霜瑟缩在角落,身形单薄而无助,几缕碎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泪痕交错纵横,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哭得红肿不堪。
眸中恐惧犹存,恰似被困在笼中的惊鸟,惶惶不可终日。
她衣衫褴褛,多处被蹭破,露出白嫩的肌肤,上面布满了灰尘与擦伤的痕迹,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裴刚一进入,那隐隐传来的低低抽泣声,如同一把锐利的钩子,瞬间揪住了他的心。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当初的他未曾料到有一日,竟然会这般在意柒如霜。
待走近后,看到她的模样,他蓦然怔住。
少女眸中恐惧尚未消散,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周身破碎,脚踝处高高肿起,一圈青紫的瘀痕触目惊心,显然是被那沉重的镣铐长时间禁锢所致。
柒如霜在昏暗中视物不清,只觉有陌生的身影靠近,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小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着。
裴诀将蜡烛放置在墙壁的烛台上。
他大步流星地奔到柒如霜身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将那瑟瑟发抖的少女拥入怀中,低沉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疼惜。
“是我,对不起,我来迟了。”
柒如霜浑身僵硬如石,听见熟悉的嗓音后,紧绷的神经如同松开的弓弦,渐渐松弛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心心念念的裴诀。
刹那间,所有的恐惧、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声音带着哭腔:“裴……裴七,我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双手死死揪住裴诀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地上有好多老鼠……裴七……
裴诀眸色愈发深沉,将人抱的更紧了些,许久未语。
邹影匆匆赶来,呈上钥匙:“公子,这是解开姑娘脚上铐子的钥匙。”
柒如霜被裴诀抱出密室,映入眼帘的,是后/庭院里一片惨烈的景象。
月光洒在地上,与殷红的鲜血交织在一起,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布各处,宛如一幅地狱修罗图。
柒如霜不禁心中一惊,秀眉紧蹙,手不自觉的抓紧裴诀衣裳:“这……这里是发生了何事。”
裴诀眸色微暗,面上却依旧平静,解释道:“自你失踪后,我四处探寻你的踪迹,多方查访之下,得知你被囚于这徐府密室,报官后匆忙赶来,待我到此,便见这徐府已然混乱至此,想必是各方势力冲突所致。”
柒如霜听闻,心中满是担忧,急忙看向裴诀:“那你可有受伤?”
裴诀摇头:“无妨,不过是些小伤,不值一提。”
柒如霜却不肯罢休,执意要看个究竟:“不行,哪里伤到了?让我看看,你不说实话,我怎能安心?”
裴诀无奈,只得将她放下,伸出手臂。
当看到那原本洁白如雪的衣袖已被鲜血浸透,柒如霜眼眶瞬间再次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哭腔中满是心疼与自责:“你……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还这般抱了我许久……”
说着,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滚滑落,滴在裴诀的手背上。
裴诀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哄道:“别哭,不过是些皮肉伤,你平安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