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车程,紧赶慢赶,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营地。
北风呼啸,进入山区仿佛空气也逐渐变得寒冷稀薄。
姜芸叶紧了紧衣领,随着一声汽车急刹,一股冷风灌入,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阿嚏……”
解放车稳稳停下。
营房门口,听到女声的几个男人互相对视,眼露惊喜。大家赶紧站好整整衣裳,然后一字排开,目光灼灼盯着后头车厢,好生期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几双眼睛黏到上头,随着军绿色的挡风布缓缓掀开,大家的嘴巴越张越大……
从里出来的程维山被几道火热目光吓一跳。
“干啥呢你们?”
几人只顾伸长脖子够着车厢,口中随意敷衍:“过来迎接你。”
“……”
看这架势,程维山要是相信就有鬼了,不过他也能猜到这群人想干啥。
“芸叶快来,我有几个战友特地过来帮搬行李。”
“哦,这就来。”
几人心情小小激动了一下,在心底偷偷嘟囔:这声音还挺脆,就是不知道人长得咋样。
下一刻,姜芸叶掀开围布出现在众人眼中。
空气猝然安静。
几个男人呆滞立在原地,怔忪地看着被围巾和帽子圈住只剩下一张精致小巧脸庞的姜芸叶,由于被冷风吹了一路,脸颊冻出红晕,恍如抹了胭脂,娇娇俏俏好看得紧。
几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气:哎呦我的妈,老程媳妇这么美!
“咳咳。”程维山微恼提醒。
不愧都是成过家的男人,初见美人一时冲击缓不过神,再抬眸眼里惊艳散去,赶紧七嘴八舌热情打招呼——
“弟妹你好。”
“弟妹一路辛苦。”
“来来来,弟妹快下来,行李我们来拿。”
姜芸叶抿嘴一笑,往下看了看距离准备跳下去,刚抬起脚,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思索仅一秒,姜芸叶大方将手搭上,一阵旋转,她被程维山抱下了车。
一旁的汉子们内心疯狂激动:哇,果然是小娇妻,弱不禁风,连下车还要老程抱……
“你们好,我叫姜芸叶。”姜芸叶站定,跟面前几个笑得像群大傻帽的军人同志们打招呼。
最先回过神的李维上前一步,敬了个军礼,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李维,老程他指导员,弟妹幸会。”
姜芸叶轻扬红唇点点头,抬眸打量——
李维五官端正,一道细长狐狸眼暗带狡黠,虽然常年作战训练使他变成一个军中糙汉,但举手投足间不禁流露大家风范,明显跟其他人不一样。
“弟妹你好,我叫周方田,以前跟老程睡上下铺的。”又一个皮肤跟黑炭似的军人挤过来,咧嘴露牙笑得憨厚。
“还有我、还有我……”
“行了,别堵在门口,快过来帮忙拎行李,进去边走边说。”程维山忍无可忍打断。
“诶行行行。”几人一听歇下介绍。
姜芸叶也跟着走到车旁,两只手自觉落到大包袱上方,忽然想起程维山在火车上说的话,这夫妻之间得互相尊重,不能让对方失去被需要感。
遂两手越过,捧起紧靠一旁的小包。
时刻关注的男人们看得嘴直咂摸:哎呦呦,果然是小娇妻,柔弱不能自理,瞧瞧,拿个拳头大的包都得两只手抱!
几人满眼担忧,暗地商量:不行,回家可得告诉自家婆娘,以后说话做事注意点,别带坏程维山他小娇妻。
……
把人送到临时招待所,因为招待所就在家属院内,几个男人干脆回了家。
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除了三楼有几盏零星灯火外,一楼二楼黑通通一片,只剩下楼梯旁的小屋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程维山带着姜芸叶径直走向小屋,里头一个小战士坐得笔直,见到人来,赶紧起身敬了礼:“首长好。”
“帮我开间房。”
小战士目不斜视,一板一眼认真问:“首长需要几间房?几人住?”
“一间房,两人住。”
“请出示结婚证。”
程维山一噎,与人好声商量:“同志,这位是我妻子,过来随军的。”
战士不为所动,坚定不移:“请出示结婚证。”
“……小同志,我们真的是夫妻,只是还没来得及去领结婚证。”
“请出示结婚证或结婚报告。”
“……”
一穷二白啥都没有的程维山……败了。
“同志你先开一间房。”
“好的首长,这是单人间钥匙,您拿去。”
程维山:“……谢谢。”
“首长,单人间不可留宿,请您按时回营。”
“……”
程维山接过钥匙,憋屈地将行李拿进屋,忽地抬起头眼尾亢奋:“芸叶,你歇会儿,我马上回来。”
“诶……”不等姜芸叶询问,程维山快得像一道风跑出屋,一晃没了身影。
“啪!”
不过十多分钟,狂奔回来的程维山将一张纸重重拍在桌上。
“给我开个两人间。”程维山随意甩甩发丝上的汗珠,语气莫名骄傲。
小战士拿起纸,只见上头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结婚报告”。
“……”小战士忽然沉默。
索性经过良好训练,错愕仅一瞬,小战士面色如常拿起一旁的登记薄说:“好的首长,由于临时招待所里摆放的都是上下铺,所以房间不必更换,我这就为你重新登记改为二人间。”
程维山:“!!”
感情二人间就是上下铺!!那他还费这个劲干啥??
……
一夜好梦,跟媳妇做了回兄弟的程维山清早睁开眼,利索撑杆翻下床。
下铺,同样早醒的姜芸叶睁开眼,定定瞧着和自己脸蛋近在咫尺的程维山。
程维山露齿一笑,脸上带着莫名的期待:“芸叶,咱去领结婚证吧。”
经过昨儿那事,他发现没有结婚证真不方便。
姜芸叶并无异议,点头说“好”。
都是行动利索的人,起床收拾一下自己,吃过程维山打回来的早饭,趁着天空还带雾气,俩人徒步前往城里。
虽然俩人都是长期训练脚程快的,程维山还带着抄了小路,但等二人到达县城时,太阳早已高高挂起。
索性手续齐全,人又少。不到半刻,程维山抬头透着阳光欣赏自己的结婚证,上头并排写着“姜芸叶”和“程维山”,真是咋看咋顺眼。
“收起来吧。”足足等了五分钟,姜芸叶忍不住出声提醒。
程维山笑呵呵放下手,仔仔细细叠好一张薄薄纸的结婚证,珍之重之放在内里口袋,再抬头领着姜芸叶欢喜说:“走,咱去买东西,回去布置新家。”
……
冬日太阳暖和,三层小楼前的空地上,无所事事的军嫂们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互相聊天以慰寂寞。
“哎听说了吗?咱家属院又要来人了。”
周方田的媳妇王大妮扯着大嗓门,跟周围几个军嫂兴奋宣嚷她得到的一手消息。
“是吗?那太好了!咱家属院本来人就少,这一来就热闹喽,说话也有伴。”
李维他媳妇方素萍离大家有一些距离,独自靠在晾衣杆旁,不动声色轻嗤一声,心思飘远……
昨儿她家李维回来就说了,程连长新娶的媳妇过来随军,是个娇俏的漂亮人,就是不知道脾性咋样?
她家老李跟程连长一个是连队指导员,一个是特连连长,照理她们家属应该走得更亲近些,不过这人要是娇娇弱弱小家子气,也别怪她不买账。
“诶你们说,这新来的家属会选哪里的房?”王大妮眨巴眨巴眼。
“这……”
几个军嫂扭头看向右边联排平房小院和左边三层小高楼,一时猜不出来。
军营本来是在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军事建筑改建而成,右边联排平顶房是原有的,左边三层小楼是新建的,只此一栋。
因为军营设施不完善,再加上随军的家属也不多,所以本打算用来安置军属的小楼房一楼改成临时招待所,二楼是探亲家属临时住所,只有三楼的几间屋子作为随军家属住所。
出身较好的方素萍就住在小高楼里。因为小楼里设施齐全,所以基本都被随军早的军嫂们抢光,如今只剩一间房。
“我估摸是住楼房吧,有谁不愿意住好房子啊?”
“我就不愿意。”选了平房的王大妮站出来大声反驳:“楼房有啥好的,地方巴掌点大,上下楼梯走得累死了,没个院子连菜都种不了。”
方素萍闻言站直身嗤道:“部队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一天到晚尽想种地。”
王大妮眉毛一耸,喉咙粗犷:“嗐还别说,我就是少了吃的!就军里发的那点粮,我家小兔崽子都不够,还得老娘扎紧喉咙省点给他,你说说这叫过得什么日子?”
话题骤然变得沉重,大家面对面相顾无言,后觉得无趣纷纷散了。
远处,搭上采购车回来的程维山和姜芸叶满载而归。
他们把买回来的零碎东西先放到招待所,紧接着就去选房子。
日头正盛,程维山带着姜芸叶在家属院走了一圈,带她边熟悉边介绍:“平房是个院子,地方大点,跟咱乡下房子差不多,房间多,有厨房灶台可以捡柴烧火,要是不愿意也可以烧煤炉子;楼房是新建的,像城里人住的,有冲水厕所,干净卫生,但地方小,一室一厅。芸叶,你中意哪个?”
姜芸叶跟着程维山走进闲置的平房院子看了看,的确和乡下屋子差不多,当年也是青砖黑瓦好好建的,即使已过多年,却并不显破旧,而且还有自来水,屋里盘炕,冬天估计挺暖和。
“去楼房看看。”姜芸叶说道。
“行。”
“首长,选好了吗?”走到小屋旁,依旧是昨天那个负责招待所登记的后勤小战士,他还负责家属院的登记和钥匙发放。
“我们上去看看。”
“是。”
步入三楼,姜芸叶在走廊外慢慢走着,楼梯口的小屋是公用厨房,地方狭小,房间布局跟楼下大同小异。但每家都有独立卫生间,厕所冲水干净方便。
“要不我们选……”
“我告诉你孙奇,我只住楼房,要是住不了,我直接回家。”楼下忽然传来一道半是撒娇半是命令的女声。
紧跟着小战士的声音从楼下传到楼上,清晰可闻:“首长,楼上另一位首长正在带嫂子选房,由于楼房只有一间,等他们确定后才能轮到你们。”
“哒哒哒——”
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