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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1 / 1)

程沓漫比比划划手语,指责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人矮矮小小的,还没程洵也膝盖高,比手语却还能比出个力拔盖世的调调。

很是愤慨。

程洵也瞥了她一眼,“说话。你又不是不会说话。”

程沓漫这才没比了,奶声奶气地先哼了声,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哦”了声。

拉着他裤脚,慢慢绕过来。

巧克力蛋糕的盒子包装得挺紧实,程沓漫拿手摸索着,慢慢拆。

见她自己会弄,程洵也没理她了,看自己的微信。

徐念溪除了发过来转账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虽然他有和她说,有事可以找他。

但徐念溪显然没有这个想法。

再见她以来,她好像每次状态都不是很好。

要么脸色憔悴,要么就是在补眠。

这次更甚,她哭了。

虽然程洵也还记得高中那会儿徐念溪哭的样子,但事实上徐念溪不是个很爱哭的性子。

因为砸到同学这事,他被连忙赶回来的冯沛艺揪着耳朵,要求他去看看被砸到的同学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所以,那段时间他都在默默地观察徐念溪,生怕她突然有个好歹。

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对她,除了班上那个不想留在西津的女生以外,还有了别的印象。

她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对人接物又很礼貌,别人问她题目,她会很耐心地给人讲。

对方听明白后,会夸她。

徐念溪会笑,嘴唇稍稍有点抿紧,视线飘忽开,被夸得有些局促,但还是会给人一个笑脸。

看着不太擅长处理别人的夸奖。

她本质却是个很向上的人。

徐念溪每天早上六点到教室,会背英语单词五十个,把错题再看一遍,一天不落。

早上的西津很冷,她怕困,每次就站在走廊,小声念叨。

她有时候站累了,会蹲下,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挺瘦的,后脑勺圆圆地靠在墙壁上,嘴里小声念叨着单词。

除了她以外,班上只有班长瞿尹清有这种耐性。

所以他偶尔能看到他们俩一起在教室外,讨论错题。

严岸泊看到了,还冲着程洵也挤眉弄眼,一副你看学霸也有谈恋爱的暧昧样儿。

徐念溪能说能写的,看着没被球砸出问题。

程洵也也就松了口气,开始处理他欠冯沛艺钱这事。

徐念溪一说就是一千九,程洵也把自己的存钱罐都砸了,也才九百多点。

只好求助冯沛艺,希望她借一千给自己。

冯沛艺是个有原则的性子,每周都会给程洵也固定金额的零花钱,怎么用都随他,她不会干预。

但一旦超过了,哪怕程洵也朝她借十块钱,她都会盯着程洵也还。

更别说,是这次的一千了。

一千也不是个小数目,程洵也绞劲脑汁想怎么在短时间内凑齐。

严岸泊也不敢借程洵也钱,他妈和冯沛艺关系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

公孙修竹啃了口包子,肉乎乎的脸看着比包子还要白胖,“你妈把你后路都堵死了,不让借,又让你一个月内还。咋可能,除非你能一个月内自己赚到一千块。”

李伟豪幸灾乐祸,从公孙修竹桌兜里掏出一包辣条:“谁叫你一脚飞踢,踢到人的。话说,你踢到谁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张大黑脸突然从窗外探进来。

突如其来,又虎着脸,吓得公孙修竹噎得直锤胸口,李伟豪咳得惊天动地。

教导主任指着他俩:“你们手里拿着什么?说了要建立三清校园,校内不让吃零食。你们两个现在跟我到办公室来。”

严岸泊没被抓,压着笑意拍沮丧的公孙修竹和李伟豪,那意思让他们一路走好。

谁知教导主任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一瞪眼:“严岸泊,你几班的?谁让你串班的?”

他脸黑得像碳似的,一瞪眼简直像小泥人长了双眼。

吓得严岸泊一溜烟赶紧跑了。

第二节课下了,公孙修竹和李伟豪才回来,一个个沮丧着脸,没等人问,公孙修竹自己就说了:“一个人两千字检讨。”

李伟豪边翻本子边抱怨:“扯什么三清校园,不就是怕我们买了校外的零食,不买校内的了。学校小卖部的东西卖那么贵,一瓶矿泉水卖十块,谁敢买啊……”

“就是,”公孙修竹赞同,“谁不知道小卖部是教导主任小姨子开的。这叫什么,尸位荤餐……”

有点文化的李伟豪纠正:“是尸位素餐。”

公孙修竹呸了声:“他捞油水,所以是荤餐……”

放着他们俩一个荤一个素不提。

程洵也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赚钱了。”

“怎么赚?”

两个人好奇凑过来,就听程洵也说了一串。

事实上,程洵也真的赚到钱了。

但没用于还冯沛艺,而是给班上同学买零食吃,买了一个月。

“啪”一声,程洵也回神,就看见程沓漫背着手,脸颊鼓鼓的,一副河豚样儿。

再看巧克力蛋糕,能被撕开的地方都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唯独中间有透明胶的部分还纹丝不动。

所以这小屁孩撕了这么久,还没吃到,自己把自己气到拍桌子。

程洵也弹她脑门,“发什么脾气?撕不开和我说,我帮你撕。”

程沓漫捂着额头,别过脸不肯理他。

程洵也把蛋糕拿出来,拿纸巾包好,程沓漫立马摸索过来,这会儿也不生气了,抓着蛋糕啃。

小丫头长着张很可爱的圆脸,脸上肉很多,软嘟嘟的堆在两腮。嘴巴小小,鼻子一点点,唯独那双眼睛很大,睫毛长长的,眼尾往上翘,一双猫儿眼。

就是没什么神,好像看不见一样,吃蛋糕吃了一脸。

程洵也给她擦了擦,又揪她辫子问,“小鬼,你什么时候会哭?”

程沓漫被他揪着,人吃不到蛋糕了,皱着鼻子回:“被人欺负的时候会哭。”

程洵也逗她,“呦,你还知道欺负两个字啊,不得了了。”

他们这边闹,程慕池从房间出来,程沓漫听得出来她爸的脚步声,连忙跑过去,撞上他腿,仰头和程慕池告状,

“爸爸,叔叔他仗着他会认字,欺负我。”

程慕池看她一眼:“没事,他不会认字,也照样欺负你。”

程洵也没空听他们逗,起了身,“不早了,我先走了。”

程慕池送他出门:“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再继续做导盲产品吗?”

“想好了。”

程慕池止步,看着程洵也欲言又止。

程洵也拍了拍他哥肩膀,“干嘛呢?这么苦大仇深。”

“如果你是为了沓漫,”程慕池皱眉,“没必要这样的。”

程洵也闻言就笑了,“说什么为不为的,又不是打电话。我想做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他们到了门口,程洵也道:“回去吧,哥。不早了,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是早点睡。”

“臭小子,说谁一把年纪呢。”程慕池被他气笑了,“对了,妈让我和你说,你年龄不小了,快点找个老婆结婚。再拖就晚了……”

催婚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从他毕业后冯沛艺就常有提起。

程洵也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晚了,正常来说我这个年龄都应该离婚带两娃了。”

“……”,程慕池瞥他,“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快滚吧。我上去了。”

程慕池走后,程洵也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了。

冬天的夜晚总有几分薄亮,像初昼时分。

可看向天际,几颗不算明亮的星闪烁,才能发现是漆黑的夜晚。

“被欺负了……”程洵也收回视线,轻声道。

才会哭啊。

程洵也说过可以找他帮忙。

对他而言,帮她找个工作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徐念溪并不想那么做。

她依旧希望自己能在程洵也面前,有个比较好的形象。

虽然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在很多人心中,再也不是高中时班上那个老师心中的尖子生了。

毕竟,出了社会之后,会读书成绩好算不了什么。

但她希望,最起码不是现在这种,攀附他,只为自己有个更好机会的形象。

徐念溪又在Boss上投了不少简历,这次她没有局限于翻译行业,也没局限学历,而是只要是工作都投了一遍。

她这样广撒网,倒是比之前得到了更多回复。

只是回到一半,对方就突然不理人了。

鲁惟与帮她分析:“溪溪,是不是你学历和之前的工作经验太高级了?你现在投的这些公司,学历要求不高。你投他们公司,他们估计觉得去了也干不长,于是聊到一半,他们就不理你了。”

“马上过年了,很多公司都不招人。”

“所以,现在的情况其实有点……”

鲁惟与没有说完,但是徐念溪知道她的未尽之言。

现在有一点左右为难。

一般的公司不会招她。

好一点的工作,她找不到。

如同一个跷跷板,不借助外力的话,总在一边上一边下,找不到半点中庸的可能性。

鲁惟与叹了口气:“不是有句话说,好工作像艾|滋病,只能通过母婴、血液和性传播吗?”

“有时候想想,虽然挺偏激的,但是不无道理。”

“你要不年后再找工作吧?过年后,估计会好找一点。”

这会儿是早上六七点,客厅里王君兰的手机依旧在放短视频,声音还是开得最大。她人在卫生间洗漱。

短视频声和水流声交杂,刺耳极了。徐念溪想到王君兰可能会说的冷言冷语。

摇头,轻声道:“不了,我还是再找找吧。”

鲁惟与“嗯”了声,“我也帮你看看,问问同学,说不定有还可以的。”

“好。”

挂了电话。

徐念溪关手机前,注意到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周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变成一个模糊的数字。

陡然注意到,才发现已经又是一年年末。

等过年,她就成了王君兰嘴里的“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岁。

徐念溪有年龄焦虑,总觉得二十六岁是个很吓人的数字。

但事实上,她害怕的不是二十六这个数字。

而是年龄在增长,却依旧毫无进步的原地踏步感。

可能性越来越少,希望越来越薄弱,越来越学会妥协。

对自己、对生活、对理想……

鲁惟与帮徐念溪找工作这个事动静不小。

西津就那么大,好工作又是可遇不可求的。

比起自己胡乱找一通,当然还是向相熟的同学朋友打听最好。

“你知道没?念溪在找工作。”严岸泊退下来,坐在程洵也身边提高音量,“要不是我是开火锅店的,我都想让念溪过来我这里了。”

程洵也抬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鲁惟与告诉我的,我有她微信。她说念溪最近一直在找工作,你也知道,西津的工作不好找,所以她到处在帮念溪问……”

所以,上次见面,徐念溪会哭,也是因为工作?

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是因为工作,那她到底找了多久,才会哭成这样。

而且……

程洵也看着毫无动静的微信,皱了下眉。

她可以寻找别人的帮助,却没想过他。

公孙修竹唱累了,把话筒递给程洵也,让他唱,程洵也摇头拒绝。

“我出去透透气。”

出了包厢,没一会儿,只见西津的第一场初雪降临。

不是很柔软的雪,而是结晶一样的雪子,落在尚且翠绿的常青树上,久久不化。

因为这场雪,天气寒得厉害。

让程洵也想起了高中时期的徐念溪。

那时,她就是那种边界线很明显的性格,很多事也愿意压在心底。

得知她没事后,程洵也就没关注过她了。

毕竟,他还要想办法把欠的一千块还给冯沛艺。

想的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趁高一新生在军训,他们去奶茶店批发奶茶,偷偷在校内卖。

经历了一系列和奶茶店的讨价还价后,他们以每杯五块的价格,和一家奶茶店定下了生意。

再以十块钱卖出去,忽略人力成本,纯利润就有五块。

市场很广阔。

校内小卖部光是一瓶矿泉水都要十块,更别说附中占地偏僻,周围也没有其他门面。

那段日子,他们四个人每天的日常都是,背着书包,不断往返在奶茶店和学校之间,每次都是装一书包的奶茶,再卖给高一新生。

他们几个都是不学无术的差生,也没学习压力。

中午两个小时的午休足够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折返。

有句话叫,学生钱最好赚。

事实上也是这样。

几天时间,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增长起来。

他们采取的五五分账,公孙修竹那段日子脸上的肉又吃胖乎了不少。

他边吃包子边幸灾乐祸:“教导主任这些天一直在查,为什么没多少新生去小卖部买水了,我只能说活该。”

李伟豪还是有危机意识的,问程洵也:“我看已经有些奶茶店在校门口摆摊卖零售了,他们这样会不会抢我们生意。”

甚至连他们订货的这家奶茶店,也发现这样有利可图,在门口支了个摊。

没等程洵也回,严岸泊先开口:“他们摆不了多久的,教导主任绝对不让校门口有这些东西的。而且我们也不是长期生意。”

事实也是这样,没过两天,校门口的奶茶摊全部被撤走了。

以影响学校教学名义。

与此同时,估计是家长投诉,附中每楼的楼梯间新增设了饮水机。

铁质的,很大一个。

想喝水的学生,自己拿着杯子去接。

不过这和程洵也没关系了。

因为他已经赚够了一千块,足够还给冯沛艺了。

……

高一新生军训完,立马迎来运动会。

张春燕对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有很深的执念,带着全班详细规划了一番。

程洵也和李伟豪他们几个,虽然成绩差,但是运动细胞好。

在张春燕的要求下,报名了不少项目。

原本那个运动会也那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但是没想到,他们班的徐念溪在跑接力赛的时候突然晕倒。

是程洵也和鲁惟与扶着她去的校医室。

校医是个女性,拉起帘子,给徐念溪检查。

出来后,她边写病例,边和鲁惟与交代,“她有点营养不良,跑的时候供血不足,才晕倒的。你是她朋友吧,记得提醒她三餐正常吃。”

鲁惟与很惊讶,睁大了眼睛:“念溪怎么会三餐没正常吃?”

剩下的话,程洵也没听到,因为张春燕很快赶过来了,他留在那里也没用。

他一出来,严岸泊他们几个围过来,七嘴八舌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校医说她营养不良。”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这个年代还有人营养不良啊。”

这也是程洵也想说的。

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营养不良。

太过稀奇了,而且他担心她的晕倒是不是和他砸过她有关。

于是他又恢复了观察徐念溪。

就像在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鱼儿里,发现了格外不一样的一条。

他难免好奇。

徐念溪照样还是那么个样子,很努力很用功。

只是他发现,她好像不怎么吃东西。

中午也不出教室,只偶尔会喝些水。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中午不吃饭,光喝水?”程洵也问。

“男生女生?”

“女生。”

严岸泊回:“那简单,减肥呗。”

可是,以程洵也的眼光看,徐念溪已经够瘦了,占地空间很少。

这种样子还需要减肥吗。

那段时间,程洵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女生原来是这样一种格外不一样的物种。

让他理解不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没了。

体育课,他踢完球回来,就看到课本下压着三张崭新的一百块。

还有张便利贴,上面一笔一划写着:这里是三百块,还差七百,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徐念溪

她还在最后画了“^︶^”。

一个笑脸。

程洵也抬脸,看到徐念溪的背影。

她很瘦,马尾辫遮挡下的颈脖纤长,背脊挺得笔直,隐隐有点骨凸痕迹。正低着头,一笔一划写着题目。

联想到发生的一切,程洵也才明白她不吃饭,原来是想攒钱还给他。

他找到徐念溪:“你不用还我钱的,本来就是我砸到你。还有……”

以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攒钱,很不好。

可是他没说完,就被徐念溪轻声打断:“要还的。”

“而且,”她抬头看他,笑了下,一贯的温和礼貌,“我挺好的。”

从那时起,程洵也就知道,徐念溪是个很倔强的人。

也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

但不妨碍,她过得不好。

……

严岸泊打电话来:“哥,你透风透到哪儿去了?我们都要散了。”

“我马上回去,”程洵也,“你把鲁惟与微信推给我。”

严岸泊边发过去,边叨逼叨:“你加她干嘛?给念溪推荐工作吗?不是,我怎么感觉你对念溪还挺关注的。不对,高中那会儿你就挺关注她的……”

程洵也对严岸泊的话一贯是屏蔽的:“挂了。”

在回包厢的路上,鲁惟与通过了:哈喽,我是鲁惟与。有什么事吗?

程洵也:听说徐念溪在找工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虽然公司不专攻对外贸易,但他有人脉,肯定能帮徐念溪找到个合适的。

程洵也没继续走,而是停在原地等鲁惟与回复。

重逢以来,徐念溪的生活好像变得很糟糕很糟糕。

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看着温吞,但多看她一会儿,就会发现她实际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几年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因为什么而觉得难过。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里没有放着她不管这项选择。

雪越来越大,风吹过,把雪子吹得簌簌作响,淅淅沥沥的摩擦声。

好半晌后,鲁惟与终于发来个抱拳,又说:谢谢你,不过不需要推荐了,念溪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么短时间,真的能找到工作吗?

如果真的那么好找,徐念溪会一个人在咖啡店偷偷哭吗?

还是说,只是搪塞他,不希望他插手?

严岸泊又打来电话催,临了问:“怎么样?”

雪很快覆盖地面,绿和白分割成泾渭分明的线,程洵也移开目光,莫名觉得这个冬天尤其冷:“什么怎么样?”

“念溪的工作啊,她有没有让你帮忙?”

“没有。”程洵也慢慢道。

如果她这么容易同意让他帮忙,高中时,她也不会饿出营养不良,都不愿意让他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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