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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1 / 1)

仅剩的一丝距离,他没有再冒进。

蹙着眉梢,眸光微移,仿佛在审视令人格外费解的情绪。

宴北辰从不委屈自己。

他屈起三根指,用余下两根掐住少女的脸,固定住,让她不能乱动,方便他仔细思考。

少女白皙的面容上,一小枚朱砂痣红得像地狱的花,危险又迷人。

她容色惊讶,怔怔看着他。

弧度圆润的眼眸中桃花潋滟,写满不可置信。

画酒微微僵硬,睁大眸子,看着红衣青年忽然凑近的英挺面庞。

她被迫仰起脸,看见青年挺阔的肩后,顾州主城整片天空都被璀璨的烟花覆盖,开满硕大的繁花。

空中那些漂亮的花,都倒映进她眼睛里。

而鼻尖,似乎嗅到苍山雪岭的凛冽。

是他身上的味道。

早就空荡的胸膛,似乎都慌张起来。

画酒抬手按在心房的位置,那里依旧平静得可怕。

突兀的动作没能逃过宴北辰的视线,他垂眸,看向少女慌乱遮掩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就隔着毫厘之距。

从周围人的角度看,两人就是一对相拥的恋人,举止亲密。

然而从画酒的角度,她只看见那双深潭般的墨眸中,他完全没有想亲她的念头。

这一刻,她读懂了他反常的行为。

宴北辰只是单纯好奇,想在奇特的氛围里体验,凑近一个小姑娘,是种怎样的感觉。

没有任何感觉。

宴北辰收起好奇,觉得很没意思。

被他身躯阴影覆盖住的下方,画酒已经站不稳了。她不敢伸手拽住他借力站稳,更不敢在这种场合先退。

她直觉,这是一件会伤害男人自尊心的事。

她害怕他,也无意使他难堪。

实际上,宴北辰的脸皮坚不可摧,根本没人能使他难堪。

他在猜这种后仰的高难度姿势,她还能坚持多久。

终于,在他直白打量下,画酒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往后跌。

紧要关头,一只大手扶过去。

隔着薄衫攀上后腰,稳住她的身体,不让她跌倒。

画酒赶紧按在那只手上,看向手的主人,眼睛里染着下意识的薄怒。

不过这种异样情绪并不适合出现,很快被她收拾好,隐藏起来。

宴北辰没错过这精彩的一幕。

他脸上毫无表情,不觉得摸了少女的腰,是件极失礼的行为。

忽然扯出笑道:“夫人,你生气的样子更像你。”

画酒移开眼说:“我不喜欢生气。”

生气是需要被人哄好的,可没人会哄她。

多数时候,她得像个棉花娃娃,无喜无怒。

没有期望,不会失望。

隐秘的黑暗角落,有奇怪的目光穿越街市人群,紧盯着红衣青年和他怀里的少女。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被红衣青年敏锐捕捉到。

他垂下眼睑,长眸目移,看向角落。

等的人终于来了,不枉他招摇过市,演这么长时间。

他凑到少女耳畔,轻声道:“阿七,今晚你可能得自己走回去了。”

说话这句,宴北辰松开扶住少女腰的手,毫不留恋转身。

他离开了。

画酒望着他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直到再也看不见,也没敢出声挽留。

他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可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画酒出来时,是跟着费娘子一起的。

费娘子大概也不会想到,宴北辰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大家都离开了,只剩下她独自行走在热闹的街市。

天空绽放着连绵的烟花,像永不散场的盛宴。

四周依旧很热闹。

画酒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形单影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手里甚至还拿着宴北辰送的小纸鸢。

如果这只纸鸢能飞,说不定能带她飞回去。

然而纸鸢只有两只用墨水点的眼睛,沉默望向流泪的少女。

宴北辰离开闹市,向人迹罕至的穷巷行去。

他已经走到尽头,入眼都是些废弃杂物。

身后围堵上来的刺客加快脚步,亮出锃亮大刀,想在这里一举拿下他。

红衣青年侧过半张脸,夜风中,衣摆招摇。

他站着不动,故意停顿。

等到刺客心急砍来,他才撑着高墙,干脆利落过翻墙头。

红色衣袂顺滑至极,像从万丈高处倾落的瀑布,转眼就消失不见。

蒙面刺客大喊:“别跑!”

墙对面,意料中青年落地的声音没有传来。

他跳下去的地方,一只火红天雀腾飞而出,映红半片天,载着他潇洒离去。

刺客们手忙脚乱,赶紧追上去,一路向着城外狂奔。

最后,那只天雀停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低头梳理着华丽的羽毛。

天雀旁边,是额心悬着美玉的青年。

青年负手而立,望着天空惨淡的月色。

看架势,真害怕他突然吟诗几首。

刺客们面面相觑,又挺足气势上前,横刀将人围困,确保其无路可逃。

当街抢夺费廷孩子的,和他们当然不是同一拨。

前后者只是警告。

而后者,是真的想杀人,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赏月呢?”

持刀刺客身后,走出来一个身形古怪的男子。

男子抬起病容,怪声笑,“顾照寒,算你有种,还有胆子出来。”

古怪男子少了一只手,正是许久不见的韩明承。

逮到死对头,韩明承心情好极了。

环顾一圈荒凉的四周,忍不住讥讽:

“怎么,特意找这么个埋骨之地?有些寒碜啊。”

“寒碜?不觉得。”

红衣青年终于转过脸来,站在高处,低头看向他,笑容掩藏不住眼底的森寒,“倒是你们,来这么慢,我都要等生气了。”

韩明承微愣。

眼前人,分明就是顾照寒的脸。

可那样渗人的笑,无端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他恨之入骨,又惧怕万分的恶鬼。

恍惚间,他抓住某种重要的讯息,却始终不能参悟。

韩明承惊疑不定,决定速战速决,吩咐手下赶紧动手。

“杀了他!”

手下们提刀逼近红衣青年,忽然齐齐停滞。

韩明承有些崩溃:“一群窝囊废,愣着干什么?快上啊,杀了他!”

病态面容因愤怒而显得扭曲。

被骂窝囊废的家伙们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黑土漫出无数黑气。

黑气像有生命力,藤蔓般缠绕上他们的脚腕,变成一只只鬼手,死死拽住他们!

“啊——!”

韩明承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脚也被拽住了。

地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借力爬出来。

或许不是手。

因为没有手能这么长。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鬼手不断生长,长得比他们还高。

鬼手像是长了眼睛般,精准牵引着刺客们握刀的手,猛地调转方向,直直捅进他们自己的喉咙!

黑血四溅。

“这个等一下。”

眼见鬼手要把韩明承也杀了,青年淡淡叫停。

那只鬼手听话地缩回地下。

韩明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看见红衣青年走近,他以为对方在顾忌自己韩州公子的身份,忙道:“别杀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找我父亲……”

寒刃捅进了他的胸膛,打断他要说下去的话。

韩明承脖上青筋爆起,吐出血来,不可置信看向捅他的人。

见他挺顽强,红衣青年便将刀刃送得更深,搅碎五脏六腑。

他拍拍韩明承的肩,推到最后一具站立的尸体:“你面子大,得我亲自动手。”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韩明承终于想起面前人是谁,却已经没有时间。

他不甘心地往后仰倒,那双充血的眼眸极度惊恐,无法闭上。

解决完讨厌的家伙,恐怖的鬼手缩回了地下。

红衣青年蹲在韩明承死不瞑目的尸体旁,伸出食指,勾走他腰间一块玉牌。

玉牌中央刻着“韩”字,垂在空中轻轻晃动。

“这玉倒是不错。”

宴北辰随手塞进腰侧。

等处理好一切,他才想起被他遗忘在夜晚街市的少女。

麻烦。

他不是很想绕路去接。

想是这么想。

怕真把人弄丢,他还是找了回去。

初夏的夜,月色如银。

灯会凑热闹的人群早已离去。

少女抱臂坐在冷清的台阶上,孤伶伶将脑袋埋在手臂间。

看起来像在哭。

“这么点小事哭什么?”

宴北辰走过去,将那只杀过人的手递向她,“走吧,回来接你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画酒抬起干净的脸,小声辩解:“没有哭。”

然而月色下,少女瓷白的脸皎丽,唯有眼圈微红。

她递去手,想站起来,却被青年嫌弃动作慢,俯身一把揽在腰间。

他轻车熟路,揽住少女的腰,跃上突然飞出的天雀背上,驶回王庭。

不太平的夜晚终于寂静。

清凉的夜风吹拂在街道,吹向庞然矗立的将军府邸。

费廷一夜未曾合眼。

他安顿好妻儿,独自坐在书房,对烛天明。

当街抢夺他幼子的刺客并不难查,费廷已经找到结果,却不愿意相信。

他沉默埋首。

等再度抬头,眼里写满痛苦与失望。

或许他该相信,顾州王只是忌惮。

费廷站起身,像夜间幽魂,飘到妻儿床前,不敢吵醒她们。

这一次是警告,那下一次呢?

费廷不敢细想。

心已经沉入湖底,喘不过气。

相比起来,他还不是最绝望的。

毕竟他们的孩子还安安稳稳,睡在费娘子怀里。

真正该绝望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韩州王。

事情很严重。

韩州王的独子失踪了。

两三个月前,韩明承曾气势汹汹闹到韩建面前,向他索要大批死士,说要去教训顾照寒那小子。

韩建正为大事心烦,没空搭理他,抬手想把他打发走。

韩明承却不依不饶,非要计较。

吵得韩建心烦。

转念一想,放韩明承出去,他也是去青楼鬼混,败坏名声。

干脆大手一挥,这段日子,不许他再出去招惹是非。

看着被拉走的韩明承,韩建心想,多大点事,冷静一两个月,就是怨气比鬼重,那也该消了。

韩建没当回事。

哪知前几日,让韩明承抓住机会,偷跑出去。

等他忙完发现,韩明承已经带着零星手下,前往顾州去找顾照寒算账。

“荒唐!”

带这么几个人去,那不是送死?

韩建又急又气,压下这事,没敢让韩夫人知道,赶紧派死士出去找。

然而死士们带回来的,只是韩明承的尸体,死不瞑目,摆放在殿中。

韩州大殿,整齐排列的死士们,好像也成为沉默的尸体,集体埋头。

自从韩明承的尸体被抬上来,韩建就没有再说过话。

他坐于案后,扶着额头,半晌没有睁眼,像是陷入沉眠。

只有那只放在膝上,青筋暴起的大手,无声彰显着他的愤怒与无助。

韩建屏退所有人,缓慢起身,走到韩明承尸体前。

霎时间,仿佛苍老几百岁。

被战场磨砺得粗糙的大掌,抚摸上那张青紫的僵硬脸庞。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韩州王,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老父亲。

韩建颤抖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怕的念头却纠缠着他:

如果他没有去掺和乌州的事,韩明承根本就不会断手,也不会性情大变流连青楼,惹上顾照寒,更不会有今日身死之祸!

面前平躺的人仍旧睁着眼,只是灰白的眸是死的,再也不会变得清亮,爬起来喊他一声爹。

韩建颤抖摸向那道狰狞的刀伤。

暴露在外的肉已经变得死白,血都流干了。

一定很痛吧。

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痕迹,韩建手指微顿。

那道贯穿胸口的刀伤,还残留着紫夜来的王火烙印。

韩建回过神。

王火烙印。

是顾州王亲自动手,才能弄出来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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