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为要省钱吗？
她是因为不好意思点好吧。
陶又宁眼神有些复杂。
她发现眼前这个人有些奇怪，虽然看起来好相处，可总让人有一种疏离感；明明看起来不那么好亲近，却神奇的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
谈念回完宋清一的信息，眸光一抬，对上她的视线。
陶又宁有些感激，于是朝他一笑：“谢谢。”
有点傻——谈念对这个笑容的评价，不过很真诚，笑得也挺好看。他“嗯”了一声，低下眼，继续回信息。
陶又宁插上吸管，喝了一口，七分糖的珍珠奶茶，入口醇香。她感觉自己的心情随着一口糖分的摄入，变得开心起来。
连带着嘴角都微微翘起。
陶又宁坐在位置上喝奶茶，吃点清淡的素菜，听他跟两位家长说话。他的确进退有度，见识也有，反正比起她，他能自如地跟两位教授聊天。
陶又宁就不行，她就像所有不擅长跟长辈交流的普通人，只能偶尔搭个话，或者傻笑，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吃饭。
别的没总结出来，倒是验证了进门时的想法——这家酒楼的确不太好吃，太素。
好在也就聊了这么几句，大约是怕他们反感，两人也没有多说，聊了写科研方向的问题，又讲了谈家最近的生意。最后，温勤说：“小宁最近是不是要找工作啦？”
陶又宁点点头，“是要毕业了。”
温勤说：“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我让谈念帮你留意看看？”
陶又宁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放下筷子，实话实说：“谢谢阿姨，我还没有想好工作还是继续读书。”
温勤像是随口唠到，点头：“也是，还年轻，可以多考虑考考，我就问问，有需要的话可以跟谈念说，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
陶又宁点点头。
又问了她在校的成绩，说了会儿话，梁爱萍跟温勤察觉她不自由，总算放行：“那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我跟你妈妈说说话。”
陶又宁得以解脱。
谈念跟在她后面出来，他似乎有点忙，出来之后就拿着手机没有停下。陶又宁比他快半步，放缓脚步等人，边用余光瞄人。
让他们自己玩……玩什么？他们根本也不熟。
陶又宁叹口气，正想着，要不要主动提议各自去忙，正在开口，身后人出声：“想去哪里玩？”
陶又宁立即摇头。
谈念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比他要高大半个头，陶又宁算高了，在他面前，好像气势都弱了一圈。
他低头看她，问：“那吃点东西？”
“不用不用。”
谈念想了想，收起手机：“看来你想回家了，刚好我有点事，送你回去。”
陶又宁求之不得：“你有事去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谈念已经带头走在前面：“送人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陶又宁只好跟在他后面。
上车，系安全带，启动。
不过这一次没有之前那么尴尬，大概是稍微熟悉了一点？谈念一上车就开始接电话，说着她不懂的话。
“……我现在有事，会议等我回去开，有什么问题联系艾米吧。”
他说正事时候气质很不一样，有点严肃，也有些锐利，修长手指在方向盘轻轻搭着，收起一点温和。
陶又宁猜想他工作上应该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他工作是什么来着？陶又宁那天听梁女士讲过一嘴，没往心里去，不记得了。这通电话讲了十五分钟，挂断电话的时候，陶又宁看见他揉了揉太阳穴。
来程不堵，回去倒是有些车流。
车子卡在中央。
陶又宁怕耽误他工作，说：“要不你找个地铁口把我放下来就可以。”
谈念看她一眼：“不用。刚吵到你了？”
“还好。”
“到钟灵路下车？”
“对，谢谢。”
陶又宁回答完就低头看手机，叮咚一声，信息擦着车笛声进来。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表情有些愣。
好一会儿才动作。
她动了动手指，点开信息。
【邵一硕：小宁，对不起，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证明的，我真的不是那种人，你信我，好吗？】
【邵一硕：很抱歉，让你承受这些，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陶又宁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有些烦。
她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很难受，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可是看着这些信息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心脏像被狠狠捏住一样。
“是在哪停——“谈念拐过一道岔路，刚想问具体那个地方，眼一瞥旁边人，话头顿时停住。
陶又宁垂着眼，长睫毛盖着眸光，整个人忽然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显得有些焉，表情也不是很好。
谈念顿了下，没开口。
想起接人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男生。
所以失恋了？
又被逼着相亲。
谈念没好意思打扰人家，只好继续开。
过了会儿，余光里这人收了手机，看向窗外，又开始发呆：“要到了吗——诶，你好像开过头了？”
车子从钟灵路开过，她扭头看人。
谈念清咳一声：“看错路了，稍等，我调个头。”
“哦，好”
车子开到前面，重新掉头，陶又宁状态好像恢复一点，在刷微博。
谈念看着前面车流，随口问：“男朋友的信息？”
陶又宁心思正飘忽，乱七八糟刷东西打发时间，只想着赶紧回家，冷不丁旁边人忽然一句，她看过去，“什么？”
谈念语气如常：“看你情绪好像不太对，不会吵架了？”
“……当然不是，我没有男朋友。”陶又宁立即解释，“有男朋友怎么会跟你相亲。”
谈念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钟灵路是老城区，路比较窄，人又多，谈念开得比较慢。他注意着路况，又说：“我妈看起来挺喜欢你。”
陶又宁当然也看出来了，在心里叹口气，扭头觑人：“我妈好像也挺喜欢你。”
“所以要不要再考虑下？”
“什么？”
陶又宁家是个老小区，这里地段金贵，闹而不吵，谈念车子在路口停下，转头看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提议？”
陶又宁：“……”
**
陶又宁怀疑，这人之所以游说自己，是不是迫于长辈的意思。委婉地跑去问梁女士，有没有跟温教授达成什么奇怪交易，比如定娃娃亲什么的。
梁女士在书房里看书，没太听懂，“什么意思？”
陶又宁直接一点，怀疑：“你跟温教授，没有逼着对方一定要跟我交往吧？”
梁女士放下书，有些无奈：“当然没有，你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谈恋爱，跟谁谈恋爱，我跟你爸爸都是完全持开放态度的，介绍小谈也只是让你多认识个人。”
陶又宁不解：“那你怎么带我去吃饭？”
梁女士摘下眼镜，擦了擦，“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家里，担心你闷坏，带你出去见见人，多认识个人也没有坏处是不是？小谈也挺不错呀。”
陶又宁“嗯”了一声，有点敷衍，她现在暂且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梁爱萍戴上眼镜，认真看她，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妈妈说，不用逞强。”
陶又宁愣了下，小声问：“是不是我在家吃太多饭了，你们不想养我了？”
梁女士笑着拍拍她的手臂：“说什么话，你想一辈子待着都可以。”
既然没有。
那对方又为什么这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难不成对方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上背地已经到了回家就要被催婚的地步。
陶又宁觉得有点好笑。
到底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她妈妈的话，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打定主意，把自己从龟壳里拔出来。读书这事无法一蹴而就，她打算先去看看工作，恰好这段时间有企业来学校招聘。
这次招聘会主要受众其实是大三学生，东大的学生一般从大三就开始着手准备实习事宜，当然也有部分大四毕业生。但那一般是有其他项目耽误的，陶又宁混在里面，实在有些没胜算。
她一路走来，收了几份企业折页，准备好好看看，看到旁边一群人往礼堂方向过去。便拉住一个学妹问：“你们去哪里？”
学妹回答：“君禾集团今天有宣讲会。”
君禾，是宜林名声在外的知名企业，主要业务跨越地产、新能源、AI各方面，追寻者无数，要求极高，入职员工都要求有海外留学经验，不然就是名校毕业，就这样都还有着超高门槛，很少到学校宣讲。
难得东大有这荣幸。
陶又宁立即跟过去凑热闹。
礼堂门口摆着大幅的海报，写着君禾是本次特邀宣讲企业，里面人坐得很满，看来这家公司的确很受欢迎。陶又宁找个了靠前的位置坐，打算认真听听，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岗位。
君禾除了集团本部之外，底下有有三家分公司，主营领域都不同，当然分公司在市场的分量也不容小觑。
当主持人宣讲人上台的时候，陶又宁还在手机上看君禾的官网，所以在看见台上那位身材高挑西装笔挺的人的时候，她顿时愣住。
他怎么在这？
甚至于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人是不是又要制造什么机会来说服她念头，当然也就那么半秒，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也终于想起来，梁女士说过谈念好像是在某知名企业任职，只是具体她没有多听，所以今天在这里碰到也不算奇怪。
谈念站在讲台前的时候，台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他长得太好看，一个足够帅气并且事业有成男人，对于这群还在象牙塔里面的学子，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陶又宁立即听到旁边的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卧槽，君禾的高管都这么帅的吗？我还以为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呢？”
“我第一次觉得男人穿西装这么诱惑人。”
“能在这样的上司手下上班，此生无憾。”
“流口水了。”
“君禾，我进定了。”
陶又宁忍不住再次把视线放到台上人身上。
有这么帅吗？
谈念正在整理话筒，垂着眼摆弄，下颌线明朗。
他身上有一种一丝不苟干净利落的气质，连伸手调整话筒高度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吸引力。
好像是长得不错。
脑子里下意识回想起那天在车上，谈念侧头认真看自己时的笑容，那个让她“重新考虑”的人。
假如他有老婆，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陶又宁实在想象不来。
跟之前见面那几次不同，站在台上的他显然更自信，并且游刃有余，他站在台前，先是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用调侃的话头开场，“各位都是东大的高材生，未来可能成为我的上司或甲方，今天就先跟大家讨个交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台下学生顿时笑起来。
陶又宁有些意外，觉得这人讲话挺接地气，没有资本家高高在上的傲气。
她认真地听讲，一边记笔记。
谈念讲完下去喝水，主持人上来互动，然后说：“等下君禾会有开放一对一的交流环节，各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前准备下哦，每个人5分钟。”
台下顿时热烈起来，一个接一个按顺序排队。陶又宁坐在第一排角落位置，视野虽然不太好，但刚好排在前面，就是第十个。
反正来都来了，彼此都说开，也不尴尬。
陶又宁就认真思考起待会儿要问什么问题。
前面几位学生问的都是关于职业规划和君禾未来发展的问题，略有一些高深，轮到后面一位女同学的时候，大概是为舒缓下气氛，她笑着问：“请问您是否单身？”
谈念坐在红绒布桌前，本来低眸在笔记上记录什么，闻言抬起头。
对面女生被他这么注视了下，有些脸红。
谈念微微一笑，态度倒是很自然：“这个问题跟你的求职有关系吗？”
女生也很大胆：“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假如我未来的上司是这么优秀的一位男人，我上班可能会更有动力。”
谈念低头看了眼她的简历，笑容深一点：“那你面试要加油了，君禾很严格。”
女生微微睁大眼，“所以您……”
谈念说：“是的，我目前单身。”
身后顿时一片“哇哦”声，女生也有些脸红，更意外对方会回答她这么一个不算正规的问题。
谈念结束跟她的交流，抬起头看向这群学生，不介意经营下企业形象：“君禾并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不过如果你们有能力，欢迎来面试。”
立时响起一片鼓掌声。
谈念也点到为止，他虽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开玩笑，不过如果是缓和气氛的玩笑话，他也就是顺着学生回答，反正他又不在君禾办事。
陶又宁听得脸红，大家也真敢啊，又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也真厉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自己的魅力。
前面女生一个个交流结束，终于轮到陶又宁。
刚刚有几个学生简历还不错，谈念正在登记了下，随口道：“下一位。”
“您好，我是陶又宁。”
笔尖微顿，抬起头，不久前才见过的人，此刻乖巧地坐在他面前，冲他笑。
谈念其实不算意外，来之前就猜到或许可能遇见，他也弯了了下唇角，因为场合原因没有多打招呼，“你好。”
陶又宁也知道，于是也像其他人一样自我介绍：“谈先生您好，我是来自2022届广告学专业的陶又宁，负责过3场大型活动策划……”
陶又宁说的时候，谈念很认真在听，没有因为是熟人而敷衍了事。讲完，他还点点头：“有什么问题需要问的吗？”
陶又宁其实想了许多问题，但跟前面其实大同小异，听完那几位也都有了答案，想了想，于是开口：“我想问下，您觉得勤奋和天赋，哪一项特质，更适合在广告行业前行呢？”
前面的人不是问企业相关，就是为个人规划，谈念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很显然，对方看起来就是前者。
谈念说：“天赋决定上限，勤奋决定下限。没有天赋，一开始或许会走得很难，但没有勤奋，你走得不了多远。”
她愣了半秒，才又问：“假如一个人并不是那么聪明的话，也会取得不错的成绩吗？”
谈念挑眉：“你指的不错的成绩是什么？事业有成？”
陶又宁没想好。
“一份职业的成功要看你怎么定义，有些人认为升职加薪当成老板才是目的，有些人戴好团队耕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是满足，没有定论。”
陶又宁第一次跟对方进行这么认真的对话，愣了几秒，对方也没有催促。
还在象牙塔的人存在茫然是正常，反正他今天的角色就是作为人生导师解疑答惑，也不怕讲废话。
不过面前的人倒好像是受了重大启发一般，认真点点头：“谢谢您，我知道了，那——”
谈念有点好笑。
她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助理小姐姐及时提醒她：“同学，时间到了哦。”
“哦，好的。”
陶又宁立即要起身起来，结果还没等她走出来，旁边冲过来一个人，将她挤出去，陶又宁有些没站稳，还是助理小姐姐扶了下她。
她转过头，意外又看到一位熟悉的人，是陈斐。
陈斐快速坐在陶又宁刚刚坐着的位置上，脸上带着笑容，她今天画了很精致的妆，比那天穿得还好看，“您好。”
谈念抬起头，也不是很诧异，毕竟那天跟陶又宁一起的人，大概率一间学校，碰到也不稀奇，“有什么问题吗？”
陈斐眨眨眼：“那天谢谢你帮忙。”
谈念看她一眼：“不客气，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陈斐带着很好看的笑容：“我想问下，能不能加下你的微信？我非常感激你那天帮了我。”
谈念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看场合的人，放下钢笔，微笑着看她，“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把时间留给下一位吧。”
陈斐有些尴尬，旁边都是人，她没想到面前这个人这么滴水不进，听韩琳说那天的事，又辗转得知今天的宣讲会，还以为可能。
她有些不服气，不过场合关系不好讲其他，于是问了几个问题，谈念也公事公办回答。五分钟很快结束，陈斐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到底没再继续。
陈斐的简历还行，谈念这人向来对事不对人，他在简历上打了勾，然后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叫住人：“陶又宁同学。”
陶又宁正从旁边通道出来，打算离场，被叫住有些有些意外，连忙回头：“啊？”
谈念想起那天饭桌的对话，对方目前大概处于待业期，本着拿钱干活的责任感，他开口：“你的简历不错，在校成绩也很漂亮，欢迎来君禾面试。”
陶又宁没想到他叫住自己说这个，微微愣住，隔半秒，才慢半拍点点头，露出笑容：“好的，谢谢您。”
陈斐本来已经站起来要离开，却忽然举手，说：“谈先生，那个，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谈念看向她：“请。”
陈斐压低声音，略有些神秘地道：“就，你们招人的时候还是要多方面背调评估下，有的人虽然简历看起来不错，但其实实际上私下作风并不端正，我们学校就存在这样的人。”
陶又宁嘴角扬起的笑容，随着这句话而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