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路边烧烤摊,几个少年勾肩搭背,举着肉串,谈笑风生,指点山河,意气风发,自诩人间第一等,发誓纵马平川,看尽人间花。
兴头上来了,几个人站起来挥斥方遒,身体摇摇晃晃,转头见看见山上别墅,雪铺满房顶,透出暖黄的光。
有人大着舌头说了一句,“秦淮,你出来时候没有关灯啊。”
秦淮身体一僵,转头去看,每个窗户都亮着,透着暖黄的光。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窗户上有没有人影,可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很小的身影。
缩成一团,委屈又可怜地问他,“秦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没再继续喝,有些沉默。
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一旁的人很不理解,捅了下秦淮的胳膊,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了?你爸妈都不在家,又没人会怪你。”
几个人里最会察言观色的肖栩开了口,“秦淮,不会真像赵平川说的那样,你藏着什么秘密吧?”
肖栩坐到秦淮身边,声音放轻了问,“该不会,是个人吧?你该不会给自己找了个割舍不下的羁绊吧?”
秦淮给了肖栩一个冷眼,直挺挺怼回去,“脑子有问题就去医院,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打120。”
赵平川拍着桌子大喊,连说了好几个“对”,“就是这样!他最近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动不动怼我!”
肖栩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下了定论,“秦淮,你被我说中了。”
秦淮的兴头一扫而空,把钱付了就走了,“你们该清醒一点。”
他的步子很稳,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赵平川还在好奇,肖栩已经笑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秦淮没救了。”
越不肯承认的,才是埋在心底越深的。
秦淮要是大大方方认了,那才是可有可无不上心。
肖栩更好奇的是,什么会让秦淮顾忌。
秦淮父母这对传奇人物都没能驯服秦淮的半根骨头,泼天的富贵也没让他留恋。
什么能让他闭口不提,犹豫不决。
秦淮回到家的时候,一眼看见沙发上拱起的小山包。
柳清欢蜷缩成一团,身上盖的毯子半掉到地上,肚子往下都没盖着,要不是屋子里开了空调,一准着凉。
还养成了抱着iPad睡觉的坏习惯,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走近一看,iPad还在放着歌,秦淮划了两下,里面都是些深夜苦情歌,顿时沉了脸色,删除歌单,再卸载APP,一气呵成。
他把iPad拿过来,想仔细检查一遍还有没有其他不该存在的东西。
没想到柳清欢抱得很紧,抓着iPad不撒手。
秦淮只好把她手掰开,抽走iPad,这个动静把柳清欢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是秦淮,又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靠近,伸出手去拂他肩膀上的雪。
欢迎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黏黏糊糊的,“你回来啦。”
秦淮以为柳清欢又要扑过来,想到自己沾了一身的风雪冷意,把她推开,握住她的毯子边缘,合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她通红的小脑袋,也不知道是睡得太熟,还是着凉发烧。
“怎么跑出来到沙发睡觉。”秦淮把她身体扶正,自个儿盘腿坐在地上,把iPad放在桌子上,发出一道响声,目光冷肃。
十二三岁的年纪,秦淮已然初初张开,本就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那分肆意张扬。
纵是年纪轻轻,也是威压十足。
更何况,秦淮从小管着她,在柳清欢这里本就地位崇高。
柳清欢捂紧了小毯子,低下头回答,散落的头发遮住委屈巴巴的脸,“我半夜起来,发现你不在,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就在客厅等你了。”
秦淮没有立刻回答,于是柳清欢把毯子拉下来点,遮住自己的脸,自觉起身回房,也不再问他去了哪里。
她不要听到否定的回答,不如不问。
柳清欢走得很慢,踩着毛绒拖鞋,与其说走,不如说用鞋底在地毯上缓慢滑。
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轻盈的雪堆积起来,压断了一截树枝,发出一道清脆断裂的声响。
寂静空旷的房子里,柳清欢听到秦淮的一声叹息,熟悉的,亲昵的,妥协退让信号。
她悄悄转头想去看秦淮,低头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很长,把她的影子完全融了进去,胸膛以上的线条还清晰可见,映出主人漂亮流畅的轮廓。
就像是把她的影子抱在怀里。
她走一步,那道影子也跟着一起动。
柳清欢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噔噔噔迈着小碎步就上楼,快速回到房间,房门也不关,掀开被子,乖巧躺进去,然后热络的看着大开的房门口。
少年的身形不久出现在视野里,握着扶手,很是无奈地问她,“告诉你多少次,怎么还不记得要关门。”
柳清欢干脆爽快承认了错误,眨着眼睛看着他,渴望热切的目光如同火焰。
“一点半了。”秦淮开了口,但也不走,身体靠着门,“再不睡觉,脑袋容易不清醒。”
柳清欢依然目光炯炯看着他,半点要睡觉的意思也没有。
秦淮听到过一个说法,深夜是大脑的放松时间点,所以白日里那些被理智压抑的情绪,都会在此刻偷跑出来作乱。
所以,人们会在夜晚冲动,明明没喝酒,也做出许多荒谬的事情,哪怕与理智相违背。
在夜晚,身体服从于本能。
柳清欢一瞬不瞬望着秦淮,哪怕他只是倚着门,垂眼看着地板,半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倦怠慵懒,表情疏离。
她还是很热情地喊,“秦淮。”
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以炽诚的目光,灿烂的笑。
像是太阳,不讲道理地,干脆直接,热情满溢地,占据视线。
咔嚓,雪又压断了一根树枝。
秦淮走了过去,“最后一次,长大了,你不许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