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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台(1 / 1)

从庵庐回来,宋清和又扮成了河清,三人两马准备出营,飞鸿驮着半扇猪肉,小黑背着两条羊腿,脖里还挂着四只野鸡。

天寒地冻,守营的将士冒着风雪巡哨,今日轮值的是青虎营,打头的那位正是冯仝的心腹梁虞侯,他大老远就瞧见陆淮岳了,想起地牢里的那一幕,不免有些心虚地转过脸去。

黑山大营依山傍水,选址极佳,近处是大片松树和白桦林,远处是岿巍的黑山,黑山脚下盘绕着一条小河,那是黑源河的支流,河道最窄处只有六七米,翻过黑山一路向北就进入了绵延不绝的叠岭。

天气好的时候,将士们会徒步进山组织对抗演习,几公里的路程跑下来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可现在大雪封山,有些地方的积雪深度都能没过膝盖,三人两马硬是走了半个时辰,才靠着双腿在雪原上趟出一条小道。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白桦林间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那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比冻结的河面更为冰冷。

那人先是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山脚下,宋清和面朝黑山接连打了几声唿哨,山林子里很快就有了动静,半坡上升腾起大片雪雾,一道巨大的黑影径直俯冲下来。

猛虎下山了。

“来啊阿乌,我在这儿!”

阿乌翘着尾巴兴奋地扑向宋清和,一只松软的雪球正中它的脑门儿,雪沫在如墨缎般光滑的皮毛上扩散开来,阿乌甩了甩大脑袋,将她拱进雪堆,它自己也一头扎了进去,毛茸茸的大脸盘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天地间,皑雪簌簌掉落。

这边一人一虎玩得欢,那边飞鸿还能强装镇定,小黑却快要被吓疯了,粗壮的马脖子一个劲儿地往后仰,眼珠上翻,瞪得老大——

合着他们走了这么远是要送马入虎口啊,通知马厩今晚不用给它留饭了!

袁知晏拼命拽紧小黑的缰绳,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恩人,阿乌是不是饿了?”

宋清和拍了拍阿乌的脖子,阿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虎眼冒光。

是肉!好多的肉!

尽管它在山里不缺吃喝,但哪有虎虎会嫌弃肉多呢?

它嗖地一下蹿到袁知晏身边坐下,伸出肥厚的爪子不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催促他动作再快点儿。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到小猫咪的肚里去。

黑虎的喘息声近在咫尺,袁知晏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后脖颈大筋正发硬呢,下一秒就像是被马车撞了似的,险些被黑虎一巴掌拍进雪地里。

他龇牙咧嘴地扭着肩膀,不用看也知道后背肯定是紫的紫青的青,可他的动作却比刚才麻利多了,后脖筋也像抹了一层油,转得那叫一个灵活,心里还美滋滋的,他这也算得到阿乌的认可了吧?

袁知晏本想跟陆淮岳显摆,却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

陆淮岳眉头微皱,不悦地看着雪堆里的宋清和,她风寒未愈,在雪地里躺久了怕是会加重病情。他二话不说,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果然是如他所料的那般冰冷。

宋清和正指着袁知晏开怀大笑,手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握住,粲然笑意凝在了她脸上。

她认得这只手。

……

老话说,冬天打雷雷打雪。

姥姥离开的这年冬天,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雪几乎席卷全国,气象台和各大媒体轮番推送寒潮预警,强冷空气长驱直入,各地气温骤降。

入夜,庆河一中的几栋教学楼漆黑一片,为应对本轮超低温强降雪天气,全校师生从昨天起正式停课雪休。

偌大的校园内阒无人声,唯独校门口的值班室还亮着灯,淡黄的灯光在大雪中忽隐忽现,犹如暗夜时分海上零星的渔火。

宋清和艰难地推开实验楼天台的大门,北风呼号着,如钢针一般刺穿外套钻进骨缝里,她明明浑身打颤,却好像感觉不到寒冷,解下围巾死死拴住了门。

庆河一中的实验楼共有十二层,据说是伟华烟花集团有限公司的高董捐建的,盖得很是气派。电梯早就停止运行了,楼下的大理石台阶结了冰,她在来的路上摔了好几跤,膝盖痛得几乎无法弯曲,爬上来颇费了些功夫。

宋清和翻过围栏,终于在天台边缘坐了下来,她双腿悬空,撑着胳膊朝下张望,大地苍茫,城市的灯火朦胧而遥远,建筑物的棱角被积雪轻柔地搓圆拉长。

这么厚的雪,掉下去也不会太疼。

只要将身体往前一倾,从这里下去,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姥姥和爸爸妈妈都在家里等她。

她心里想着,慢慢松开了手。

“且慢!”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喝,打断了她的动作,宋清和心头悚然一惊,她明明把天台的门锁好了,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她慌张地回头看去,一道模糊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不远处,男人一袭长袍,袍子在雪地反光下显得白中透青,弥漫着森森鬼气,雪下得太大,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能看见他的头发很长。

宋清和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这是白无常送她上路来了?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默默宽慰自己,管他是人是鬼,反正跳下去就完事了,两鬼一起上路,倒也不算孤单。

她深吸一口气,闭紧眼睛纵身而去,双手松开的刹那,那个鬼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干燥而温暖。

“如此行事,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他的声音再次传进她的耳朵,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宋清和愣住了,她被一股力量扯了回来,仰面躺倒在天台的雪地上,眼前是满天灰败的浊云,她整张脸都暴露在寒风之中。

血又溢出了纱布,医用胶带被高雪撕开过太多次,早就失去了粘性,被风一吹就从她额头上脱落下来,如蜈蚣般深长的伤口斜斜地爬过她的脸,肿胀的面颊上新伤旧痕纵横交错。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脸上,清凉且湿润地抚慰着那些伤痕,温柔得像是不属于这座冰城的严冬。

……

此刻,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直到与记忆中的片段完全相合。

不远处袁知晏的说话声和阿乌嚼肉的吧唧声,宋清和都听不见了,她久久凝视着陆淮岳的手,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没错,也是这样一场暴雪,也是这样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不容她临阵脱逃。只是那段记忆陌生而惝恍,令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老实说,陆淮岳这个人很难捉摸。

初到黑山大营的时候,他仅凭三言两语就识破了她的底细,她一度认为这是他和原主是老相识的缘故,可宋倾姀却说与他并无交集,这下就说不通了。

仔细回想与他朝夕相处的这几天,宋清和不得不承认,陆淮岳很了解她。那些微妙的态度、奇怪的默契和熟稔的言语,让她在无数个瞬间产生过怀疑,怀疑与他相熟的人是不是她自己。

但这怎么可能呢?

厚实的大氅迎头盖下来,隔绝了她的目光,她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起,身体一时腾空,紧接着双脚就踩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从大氅外面传来,听起来有些发闷:“冬来不可令背寒,看来得让林大夫多开几剂苦药,才能给你长长记性。”

“我们是不是见过?”宋清和扯下氅衣,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

陆淮岳指尖一紧,对面的眼神近乎执拗,这回轮到她用视线来逼迫他了。

“见过。”

“在哪儿?”

是在……实验楼的天台吗?

“在尚书府啊!”袁知晏出声打断道,他单手按在后腰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来,“当年尚书府的惜春宴上,一曲奔流入海名动京城,恩人都忘了?”

这个回答在宋清和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是了,她在宋倾姀的记忆中看到过那个场景,果然是她想多了。

不就是跟男人拉个手吗,五迷三道的,想了这老多有的没的,真是脑瓜子冻坏了。

狂风驱着乱琼碎玉横飞而过,扑在她的脸上,立刻就融化了,她不自然地侧过脸去。

到了返程回营的时候,阿乌心满意足地驮着宋清和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走得极稳,飞鸿和小黑安静地跟在后面。

阿乌现在的肩高将近一米七,比大乾的上等战马还要高,身长和体型也比普通老虎更为壮硕。她坐在阿乌宽大的后背上,心里很踏实,像是漂泊的孤舟终于靠了岸。

三人沿原路返回,途径白桦林时,宋清和突然直起身,抬手示意停下。

袁知晏下意识按向佩剑,低声问:“怎么了?”

她注视着地上的脚印,声音很冷:“我们被人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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