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蛋疼小说网>都市言情>御东风> 第14章 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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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缝合(1 / 1)

在京几年,国子监内凡是与肃州有关联的监丞都被袁知晏问了个遍,后来,他干脆跟着陆淮岳来了肃州。

总能找到的,他想,不知道与她再见面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没想到那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昨日一早,他们在黑源河畔遭遇山匪,误打误撞救下两位姑娘,其中扛人的那位女壮士似乎还是京城故人。

她们受了伤,一回营就被送进庵庐救治,女壮士的伤势较轻,陆淮岳便带她先行一步,另一位浑身是血,只能暂且安顿于庵庐内帐。

纪峥回去复命了,袁知晏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这姑娘伤得那样重,庵庐一屋子老少,也没个力气大的,罢了,反正闲来无事,留下来搭把手吧。

他懒洋洋地靠在百子柜前的圈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柜台。

他坚信自己不会认错,倘若那女壮士真是宋倾姀,那兵部尚书府的秘闻恐怕也是真的,看来当年那位算命老道说的不假,沈鸿的女儿果真是命格有缺,丢了主魂……

她现在跟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难不成是主魂找到了?她的力气一直都是这么大吗,尚书府的琴弦怕不是铁打的!

他正胡乱想着,帘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圆头圆脑的麦冬焦急地从帘子下面探出头来:“太好了,袁大哥还在!那个姐姐从药榻上摔下来了,袁大哥快进来帮忙!”

袁知晏抬手抹去麦冬脑门上的汗,掀起软帘进了内帐,只见那姑娘蜷在地上,双眼紧闭,浑身打颤,看上去十分痛苦。

袁知晏皱紧了眉头,此刻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他俯身将她抱回药榻,猝不及防间,一朵熟悉的梅花再次闯进了他的视野。

“是你!”

“你,你究竟是谁?”

袁知晏瞳孔骤缩,他不顾林大夫的阻拦,一把握住那姑娘细瘦的手腕。

“袁副指挥不可啊,现在还审不得,她伤势严重高热不退,急痛攻心怕是更加不好!”

无奈之下,袁知晏只能怔然松手,与此同时,榻上传来气若游丝的回应:“陈……”

“陈?你爹是陈胥?”他忙问。

“是。”

“陈姑娘,你看看我,你还认得我吗?”

陈潜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力气回答了。

苍白而干裂的唇间呵出一口气,她再也坚持不住,沉沉地昏迷过去。

袁知晏的心脏像凌空遭遇了寒潮,冻得皱缩起来,他双拳紧握,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陈胥!

好一个陈家,演的一出好戏!

在京时,他曾多次登门拜访,明里暗里打探恩人消息,陈家对外只说陈胥有一个儿子,是继室所出,至于元配留下的女儿,他们是只字不提。

陆淮岳派去各府探查的眼线来报,也说陈府的确只有一位小少爷。

尽管没能找到恩人,袁知晏还一直心存侥幸——说不定她是来京城探亲的,家里能派那样好的马车从肃州赶赴帝京,想必日子不会太难,眼下一时查不出下落,也许是她家里人护得紧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落到这般境地。

反观陈家,帝辇之下,父慈子孝,夫唱妇随,一团和气,他陈胥可曾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

校场外,头裹包髻的妇人心急如焚地转来转去,她踮着脚频频朝校场里面张望。

纪峥见状迎了上去:“张婶儿,您有事吗?”

“啊呀,出大事了!纪小哥,你快去跟陆世子说,小林医女正闹呢,新来的女娃娃要把别人的腿给缝起来,你说活人腿又不是鞋垫子,咋能说缝就缝啊?丧良心哦,人长得水灵灵的,心肠咋能那么狠!”

“缝什么?缝谁的腿?”

纪峥大惊失色。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那女人根本不是尚书府的宋姑娘,而是山精野怪化的人形!他跟着将军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大家闺秀像她这样狂莽的!

听婶子们说,附近山里有头绿眼黑山怪,日日都要食人血、啖人肉,纪峥虽没见过,但她打着这种骇人听闻的妖术作幌子,肯定是那黑山怪的同类!

亏他昨晚还因办事不力被将军训斥一通,回去愧疚了一整夜!

纪峥急匆匆地冲到陆淮岳身边,见袁副指挥两眼通红,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出自己的揣测,只把张婶儿的话重复了一遍,孰料,袁副指挥听后脸色大变,直奔庵庐而去!

庵庐内外一早就被清理干净,宋清和用醋和高度蒸馏酒对内帐周围反复消毒,林大夫在帐外点燃了苍术和艾叶,辟除秽浊邪气,化湿清热。

炉子烧得正旺,几口热锅压住鲜红的火舌,里面滚水喷腾,一部分用来煮沸针剪用具,剩下的则用来熬煮曼陀罗花和火麻花制成的睡圣散。

林大夫等人在宋清和的要求下戴上了手套和棉布口罩,守在外面的冯夫人一行也没心思寒暄,一时间,庵庐内外只剩汤药沸腾之声。

宋清和问陈潜:“手术风险很大,做还是不做,你要考虑清楚。”

陈潜定定地看着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光芒灿若碎金,照得她心底发烫。

“宋姑娘,你说得对,若我软弱,就活该受死吗?”

“这条命我交到你手上,今日你敢救我,我就敢活!”

她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大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宋清和指挥着白蔹将陈潜的腿摆成跖曲三十度,使跟腱断端相互靠拢,她反复清洁双手,将处理好的羊肠线穿针,探入了陈潜的伤口。

“疯子,你还真敢下手!”林枝缩在角落里惊呼出声,“你这样做是要废了她的腿!”

口罩下传来宋清和一声冷笑:“对你们来说,她的腿早就废了!”

明知陈潜感觉不到疼痛,针线入肉的瞬间,宋清和还是顿了一下,她定了定神,回忆着培训时医生讲授的步骤,双手有条不紊地缝合起来。

针线在筋肉里穿行,众人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林枝侧过身不忍再看,可是她的脑袋却不听使唤,眼珠紧盯着宋清和手上的动作。

林元华竭力保持冷静,但脸颊的红晕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撼。

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胆色,别说是帝京的太医局,就算放眼整个大乾也找不出第二个!

缝筋之法惊世骇俗,单凭这一手独门秘技都能开宗立派了,可宋姑娘竟随意将手法展露于人前,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啊!

林元华眼神狂热,恨不得当场收她为徒,将毕生所学都传给她。

缝合伤口是个精细活儿,旁人如何兴奋都与宋清和无关,她现在力气倍增,不仅要全神贯注,还要额外分出精力来控制力度。

岁暮天寒,她的额头却很快沁出一层薄汗,麦冬在一旁举着帕子,时不时帮她擦拭。

眼看即将缝合大半,庵庐帐外忽然传来喧哗之声。

“袁副指挥留步!”白鹭牢牢守在门前,“宋姑娘和林大夫正在救治,您不能进去!”

“一派胡言,她能治什么病?”

白鹭寸步不让:“陈姑娘已经同意了!袁副指挥,难道您不想看到陈姑娘重新站起来吗?”

“你让开,我不信她!”

袁知晏怒不可遏,他单手握住剑柄,浑身戾气暴涨,张婶儿气喘吁吁地跑来拉住白鹭,生怕她继续犯糊涂。

“傻丫头,你被鬼迷了心窍啊!”

就在这时,冯夫人突然站了出来,她挺着大肚子和白鹭一左一右挡在门前,她的小丫鬟惊惶地尖叫一声,张婶儿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信她!”冯夫人攥着帐帘,声音紧张,“我信宋姑娘,请袁副指挥再等等,林大夫也在里面,出不了岔子,此事一旦成功,受益的不只是陈姑娘,还有成千上万的边关将士!”

“那也不能拿她去冒险,谁也不能……”

袁知晏痛苦万分,他还想上前,却被随后赶来的陆淮岳按住了肩头。

林枝听着外面传来的怒吼声,心里隐隐觉得痛快,她的目光从宋清和手上转移到脸上,本想看她出洋相,没想到那女人面无表情,仿佛聋了一般,根本不理会那些质疑与怒火。

林枝不愿相信她真有医筋断的本事,不过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底的怀疑已经从十分降到了五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袁知晏都快把门口的空地踱穿了,宋清和终于放下剪子,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

“成了。”

林枝仔细打量着陈潜脚踝处瘆人的缝合线,疑惑道:“这就行了?”

宋清和看了她一眼:“伤口先换过三次药再说。”

“老夫最拿手的就是医治外伤,”林元华一个箭步迈了过来,“林家祖上三代御医,门下子弟无数,家传秘方上千,有止血生肌、跌打损伤、益气生发、疏肝解郁,宋姑娘对这些有没有兴趣……”

林枝险些被挤飞出去,她僵硬地抽了抽嘴角,这还是她祖父吗,简直和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还疏肝解郁呢,她现在倒是急需疏肝解郁了!

见林大夫盛情难却,宋清和只好随口诌了个土方子,好不容易脱身,一出来又被袁知晏拦住了。

“宋倾姀,你我也算旧识,你应该听说过我的手段,今后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天王老子来说情,我也不会放过你!”

宋清和精神大振!

两天了,终于有人叫她全名了!

原主的名字和她的听起来一样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她被陆淮岳给盯上了,难道是音同字不同?

宋清和没好气地斜了一眼不远处的人影,这才正眼看向袁知晏:“陈潜是你什么人?”

袁知晏声音放轻:“她对我有恩。”

“哦,我救她是因为她人不错,跟我挺投缘,又不是为了你。”宋清和眼睛一眯,抱起双臂,“她是你的恩人,我是你恩人的恩人,你要是实在想掺和,就先叫两声恩人听听,说不定我一高兴,还能治得更用心呢?”

一听这话,冯夫人和白鹭都松了口气,宋姑娘还能开玩笑,看来陈姑娘是有救了。

袁知晏目光阴沉,面皮紧绷。

“你若真能将她医好,别说叫两声恩人,就是牵马坠镫、磕头下跪,我袁知晏也绝无二话!”

宋清和笑了:“好啊,那我等着。”

庵庐内,林元华喜滋滋地坐在桌前誊抄宋清和口述的药方。

“旋覆花末五钱,白糖一两……”

看这方子用的都是寻常药材,仅用这些就能助断筋再生,妙哉妙哉,要不是宋姑娘说那神医云游四海去了,他还真想登门去好好讨教一番。

林枝一边往他盏中续水,一边讷讷道:“祖父,今日之事是枝儿不对。”

“哦?”林元华放下笔,看着他的小孙女,“那你说说,都是哪里不对?”

“枝儿不该意气用事,更不该以貌取人。”

“可是祖父您也听见了,是她亲口承认自己不懂医术,既然她不通医理,又凭什么对您指手画脚?咱们在肃州城的时候,就连知州大人都对您礼遇有加,枝儿是一时气急,这才与她争辩……”

话还没说完,茶盖就咣当一声扣在了茶盏上。

“她通不通医理,不是单凭你耳朵去听,而是要用眼和心去看,祖父问你,《诸病源候论》和《外台秘要》都读过吗?”

林枝声若蚊蚋:“未曾。”

“也是,但凡你读过一本,都不会说出这种蠢话!”

林元华的语气愈发严厉:“这些书中都曾提过桑皮缝合之法,只可惜此法变数颇多,要求严苛,以至于现在无人敢用,几近失传。你是闻所未闻,可是人家宋姑娘却能运用自如,肃州桑树少,她就敢用羊肠做线,枝丫头,人外有人啊。”

“医者不尽读医书,何异于盲子夜行?你以为自己出身林家就万事大吉了?祖父知道你天资聪慧,可是一个人的医术、医德就如逆水行舟,不修则退,不管你究竟是为了老夫的声誉,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切记莫在言语上争高低,虚心求教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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